吴正清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从事情报工作多年,苏林洋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又怎会辨别不出来。
想到首长还在等着他回去汇报和地方同志见面的情况,吴正清犹豫了一下,然后一语双关的自言自语一声,“日本特务都进山城了,责无旁贷啊!”
自言自语完,他又才对苏林洋说道,“这样吧,你先跟方老师去,稍后我再来找你。”
苏林洋点点头,“可以,来的时候还请吴先生再带一名绘画老师来。”
“再带一名老师来?”吴正清愣了愣,他不明白苏林洋这样做的原因。
苏林洋点头,“我得另外再画几幅像,要不然就说不过去了。”
“谁的?”吴正清问道。
苏林洋答道:“我爷爷奶奶和父母双亲的。”
“年纪轻轻,行为做事竟如此缜密,难得!”
吴正清暗赞一声,答应了苏林洋的要求,“行,来的时候,我再带一名老师来。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给方老师交代几句——给你说一下,在这里我叫王守忠,他们都叫王先生,别叫岔了。时间紧,我先去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话说完,吴正清动身,径直从苏林洋身边走过。
见如此,苏林洋只得将要说的话咽回到肚子里,然后点上一支烟,一边抽着一边等待着。
烟抽完,另一边的吴正清也交代完毕,他没有再和苏林洋招呼,叫上避到远处的那个年轻人,径直离去。
方冀宁走上前来,丝毫不提吴正清交代的事情,客气问道:“不知道先生如何称呼?”
“史云,历史的史,云雾的云。”
“史先生,这里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想要静下心来安心作画是做不到的,就只能请史先生动动脚,咱们去山城大学。”
“没问题,方老师请——”
“我们先去一趟宿舍,我把画画的工具拿上。”
说完,方冀宁开步向自己的宿舍走去,边走边向苏林洋说一些中央大学来山城以后的校园轶事……
到宿舍,方冀宁拿上画板、纸张、画笔这些工具后,便领着苏林洋来到了山城大学。
为避免出现画蛇添足、让人生出警惕或者怀疑之类的事情,吴正清没有提前做铺垫,方冀宁和平常到山城大学借教室的“中大”老师一样,找到学校的管理老师,借来了一间小教室。
一番耽搁,到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没有电,方冀宁从画袋里摸出一把蜡烛,点燃两支,在两张课桌上固定住之后,他将画板支在了两支蜡烛之间。
方冀宁没有多问,准备好以后,他拿着画笔。
“我们开始吧。这第一个人,他的脸部轮廓是什么形状的——鹅蛋形、方形、还是圆形?”
四个人里最重要的是饭店外的那三个人,至于那个把菜让给他的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价值自然是四个人里最低的那一个。
苏林洋从饭店外的三个人里挑选出了一个人,正要回答“鹅蛋形”,突然想到,画家的画风就像一个人的笔迹一样,他找方冀宁画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果让方冀宁把他要找的四个人画出来,再把知道这四个人的消息来源推到吴正清、推到红党身上就不可能了,反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坐实了他和红党之间有联系这一事实。
想到这里,他立刻将这四个人按了下去,换成了原主的爷爷奶奶和父母双亲。
回忆了一下原主记忆里爷爷的样子,苏林洋答道:“是方形,国字脸——他是我爷爷。”
“你爷爷?”方冀宁脸上露出惊讶来。
“这就是王先生交代的重要事情?”心里,方冀宁问上一声。
“是的,我爷爷。方老师,有什么不妥吗?”苏林洋问一声。
“哦,没有。”
应完声,方冀宁用画笔在画纸上勾出一个国字外形来,跟着在头前部画出一条弯曲的垂直中线。
画完,方冀宁又问,“你爷爷的鼻子和嘴在脸的大概什么位置?——请史先生在这上面指一下。”
……
半个多小时过去,原主记忆中的爷爷轮廓出现在了画纸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取得如此成果,自然是和苏林洋准确的描述密不可分的。
看着画纸上的头像轮廓,苏林洋肯定点头,“对,就是这个样子。”
“你以前学过画画?”方冀宁问一句。
“没有。”
“没有……可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学过似的。”方冀宁的脸上现出怀疑来。
“我当过警察,21世纪的警察。”苏林洋在心里说道。
随之,心里发出一声感叹,“唉,真怀念那段穷但却快乐着的日子啊!”
没有等来苏林洋的回答,方冀宁接着说道:“你很有天赋,如果去学画画,一定能有所成就的。”
苏林洋谦虚道:“也就比普通人好上那么一点点,离天赋还差十万八千里,我就不去吃这碗饭了,做好现在的营生就可以了。”
“史先生是做什么营生的?”
“跑买卖,什么赚钱做什么。”
“史先生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我们继续。现在该画哪儿了?”
……
又是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原主的爷爷出现在了画纸上。
看着钉在画板上的这个头像,尽管非常的不情愿,他还是点着头,用充满真挚情感的声音说道:“这就是我爷爷。可以了方老师。”
方冀宁答道:“我润一下色,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的。你先在边上休息一下吧。”
知道搞艺术的人心里的那种坚持,苏林洋没有再劝,走到一边,点一支烟抽了起来。
快要抽完的时候,教室门被推开,吴正清带着一个和方冀宁年龄相当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的背上背着一张画板和一只画袋。
“这是丁源琦丁老师。”吴正清向苏林洋介绍。
苏林洋向丁源琦伸出了手,“丁老师你好,我叫史云,这么晚了还要麻烦你,实在不好意思。”
“一次练习而已,算不得麻烦。”丁源琦客气说道。
“若言兄,想不到我们能在这里遇上。”丁源琦向作画的方冀宁招呼一声。
方冀宁盯着画板,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这就叫人生何处不相逢!时间紧张,明天天亮就要交卷,就不和守愚兄叙旧了。这里事了,我们约个地方醉上一场。”
“就这么说定了。”丁源琦应一声。
两人说话的工夫,苏林洋和吴正清将方冀宁旁边的桌子移开,空出一块地方来,说完话的丁源琦在这块空出的地方支起了画板。
苏林洋则在两张画板之间坐了下来。
“史先生,可以开始了吗?”准备好之后,丁源琦问一声。
“可以了。”
“冒昧问一下史先生,你要画的这第一个人是——”
苏林洋回答道:“是谁我也不认识,我只记得他的样子。”
和方冀宁一样,丁源琦的脸上也现出惊讶来,这可和“王先生”说的不一样。
吴正清这时已经站在了方冀宁身后,在看着画板上的那张画。
见画板是是一个上了年岁、面容祥和的老人,他立刻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便对丁源琦说道:“丁老师,就按史先生说的画吧。”
心里,吴正清对苏林洋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
天微亮的时候,方冀宁画的四张像已经画完。
尽管苏林洋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了丁源琦这一边,但最后一幅画也只是让丁源琦画出了大致轮廓,除了苏林洋,没有人能从这个轮廓看出这人是谁。
好在这最后一个人是那名把菜让给他的男子,有他这个已经被毒死的人在这里,男子的作用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和吴正清还有正事要谈,画像只能到此结束。
“王先生,天就要亮了,就到这里吧。”苏林洋对吴正清说道。
“行!方老师、丁老师,就到这里吧。”吴正清向两位老师招呼一声。
两位老师把画好的画像卷好装进两只画筒里,经吴正清过一道手之后落在了苏林洋的手里。
按照一早的约定,苏林洋将四百块钱交到方冀宁的手里,因为是要捐给前线的,方冀宁没有推辞,称谢一声收下了钱。
然后四个人动手,将桌椅恢复原状,地面打扫干净。
收拾妥当,吴正清对两位老师客气说道:“方老师、丁老师,我和史先生还有点事情要谈,咱们就在这里别过吧。”
“王先生客气了。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先走一步。”
两名老师客气一声,背上绘画工具,出了教室。
苏林洋率先开口,“吴先生,这两位老师靠得住吗?”
吴正清答道:“这你放心,两位老师很快就会去我们的根据地,丁老师今天晚上就走,方老师要晚上一段时间,等你的嫌疑洗清之后他才会离开。”
“他们愿意吗?”
“怎么会不愿意,他们已经向我们提出过多次了。”
“他们去你们的根据地能干什么?”
话刚落地,苏林洋这才想起鼎鼎大名的“鲁艺”。
吴正清笑笑,“史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西南有联大,我们华北一样有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