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没有想到纳尔卓有这么一手，所有人第一反应是保护好致命部位和躲避射击，但因为太被动有几个队员都被打中了，所幸他们穿着防弹衣，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先反应过来的人举起手中的枪朝着纳尔卓的位置接连射击，但那时他已经退回机舱，子弹只击中机身，并未击中纳尔卓本人。
    纳尔卓终究是气不过被“下药”之仇，临别之际他也要出口恶气，好叫他们防不胜防。
    等他清空弹夹，心情大好的退回机舱时，眼睛突然捕捉到一抹残影从眼前闪过，仅仅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洞穿了，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方赛捂着手臂上的伤，强忍着疼痛想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上也中了一枪，但不致命。
    方遇从提着狙击枪从山林中狂奔而来，急切地嘶吼道:“老大！”
    听到方遇撕心裂肺的呼喊，大家把注意力都转移到靳北赫身上，只见他单膝跪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胸口，殷红的鲜血不断从他的指缝中涌出，瞬间浸湿胸前大片衣服布料。
    “老大！”众人惊呼着朝靳北赫涌过来。
    离靳北赫最近的韩礼赶紧将靳北赫的面罩拉下来，他看着靳北赫捂住的位置，急切地说道：“这个位置是肺部！快把老大抬上去，晚了他就活不了了！”
    听到韩礼的话，伤势较轻的人赶紧将靳北赫抬上飞机。
    其他人把飞机上的物资全都往外丢，只为腾出更大的空间出来。
    韩礼从暗袋掏出白色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塞进靳北赫嘴里，然后迅速解开他的衣服，从飞机上找到的药箱里拿出碘伏，拧开瓶盖给自己的手部消毒，然后开始进行止血措施。
    随后他又把右手的血迹洗掉，将靳北赫眼中的黑色美瞳取了下来。
    韩礼把方赛喊到靳北赫身边，让他用手压迫住近心脉端止血，声音迫切却又无比镇定，“方赛，过来！你一定要按住了，能够减缓出血，别让他睡着！”
    现在谁留下来成了一个问题。
    方赛是a组的队长，也是靳北赫最亲近的助手，原则上应该由他来分配任务，但是情况紧急，韩礼先一步发号施令：“方赛、方遇你们俩必须要陪着老大回去，将这边的情报递交上去，我带着伤势较轻的队员留下等待救援。”
    “不行……”方赛想做那个留下来的人。
    韩礼一边跳下飞机，一边冲方赛咆哮:“我和苏格都有丰富的丛林作战经验，不会有事的！老大耽误不得！你多说一句，他就多一分危险！”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将靳北赫带回去，方赛也顾不上其他了，方遇只留下一句保重便用力关上机门。
    见直升飞机腾空起飞，韩礼赶紧带着剩余队员拿上物资寻找掩护，他们一定要坚持等到救援赶来。
    直升飞机上，方赛一直守在靳北赫身边，他双手捂住靳北赫胸前的伤口，感受着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指尖穿过，他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不断地呼喊着：“老大，你要坚持住啊！千万不要睡，我们马上就回到帝都了，你千万别睡!”
    靳北赫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身体非常的沉重，但是他没有感到疼痛，他很清楚那是受了很重的伤，大脑为了拯救濒死的他而疯狂的分泌肾上腺素，这意味着他可能会死。
    这样的时刻他也曾经经历过，那种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感觉说完全不害怕是假的。
    要是死在这里，那也太不值得了……
    可是，好累啊……
    “老大！你坚持住！”方遇的声音都在颤抖，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方遇……”方赛颤抖着声音，他想问方遇发生了什么事，又想问她为什么会在后面，但是他因为紧张和害怕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大让我负责断后，为大家占领视野，我观察了很久发现没有追兵，又听见直升飞机的声音，所以我才赶去与你们汇合，结果……”方遇用力地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了两口气后，又接着说道：“结果我刚从山林里出来，就看见纳尔卓朝你们开枪，我赶紧架狙把他给毙了……”
    方赛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急切地问道:“你把纳尔卓击毙了？”
    方遇用力地点点头，咬牙切齿重声说道：“对！”
    方赛咬着后槽牙，身体因为极力隐忍着怒气而止不住地颤抖。
    就算杀了纳尔卓也也不足以平复他的仇恨！
    眼下他们最担心的还是靳北赫和重伤的叶子棠，他们两个脸色惨白，看起来恐怕坚持不到飞机落地了。
    苏眠一边专心地驾驶着飞机，一边呼叫着基地的指挥中心。
    通讯接通后他赶紧将目前的危机说明白，要求派部队支援脉赛尔岛的队友，并向指挥中心申请联系到钺都距离脉赛尔岛最近的医院，准备好相应的急救措施，立刻对重伤的队员展开抢救。
    收到指令的指挥中心立即展开工作。
    方赛看靳北赫的眼睛马上就要闭上了，于是他赶紧俯下身体对着靳北赫大声喊道:“老大，你要坚持住啊！你想想顾医生，她一定还在等着你回去呢！老大，你想想顾医生！”
    靳北赫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又努力地睁开了一些。
    顾喻之那抹倩丽的背影仿佛就出现在眼前，她往前走着走着突然就回过头来，满脸的笑意突然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生气又心疼的表情。
    她摆出不厌其烦的表情，厉声叱责道：“靳北赫，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又把自己搞得一身是伤！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靳北赫无奈地笑了笑。
    他也想啊，可是他太惜命的话怎么保护国家，保护他的队友？如果他不受伤的话，她又怎么会对他心软，在他身上多花一些时间呢？
    方赛感觉靳北赫这一笑像是要跟随着幻影去了，他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声音发颤，“老大，你笑什么啊？你别吓我啊！”
    这时，叶子棠幽怨又脆弱的声音在后面缓缓响起，“老大心态真好，这种时候还笑眯眯的，不像平时凶得要死！咳咳！”
    方赛回过头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没好气地骂道:“你赶紧把嘴闭上吧，别飞机还没落地你先落地了！”
    都这种时候了，亏他还能开得起玩笑。
    但也正因为这句不合时宜的玩笑，方赛感觉浑身都放松了一些，他实在是太紧张太害怕了。
    叶子棠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我还挺想享受一下老大给我上坟的感觉。”
    方赛和方遇给叶子棠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再理会他。
    他们太了解叶子棠的性格了，越是接茬他就越是停不下来，本来就受了这么重的伤，把精力都放在说话上，只会加速消耗自己的体力，像靳北赫这样保持沉默才是保存体力最好的办法。
    “老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是关于顾医生的。”为了让靳北赫保持清醒，方赛要说点他感兴趣的话题。
    靳北赫转动了一下眼睛，对上方赛心疼的目光。
    方赛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其实你以前去医院找顾医生的时候，顾医生有单独找过我了解你的情况。她很关心你的，还让我多照顾你，怕你不吃饭，还担心你受伤，让我看着你，别让你太逞强。”
    靳北赫强忍着疼痛，低沉地问出声:“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敢骗你！只是顾医生说你不喜欢别人随便打探你的事情，所以叫我不用跟你说这些话。”方赛直视着靳北赫的视线，眼中都是真诚和坦荡。
    见这个话题可以吸引靳北赫的注意力，于是方赛又说:“而且我曾经看见过顾医生办公室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红色的锦盒，我认得那个盒子，那是你第一次立下一等功的勋章，她随身都带着呢！”
    靳北赫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他执行完任务后去葭兰苑找顾喻之，走到门口看见她在花园里浇花，不知为何，他没有出声叫她。
    清晨的阳光透过水花折射出一道彩虹，她穿着浅蓝色的碎花长裙，头发随意的夹起来，脖子上细碎的发丝在风中摇摆。她心情极好似地轻轻哼着歌，在那株明艳的红色山茶花衬托下，她更像一位出尘脱凡的仙子。
    他就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明媚充满活力的样子，身上的疲惫都被一扫而尽。
    直到顾喻之注意到他，脸上雀跃的表情突然就僵住了，她眉头轻蹙，眼底有些意外，歪着头打量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干嘛站在外面不进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放下手中的水壶，小跑着过来开门。
    她身上有淡淡的花香，他很喜欢那个味道，脸上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笑容。
    她很干净，看起来就像刚刚绽放的花朵，带着朝露，娇嫩欲滴。
    “你吃过早饭了吗？”顾喻之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他外套上的灰尘，俨然一副妻子迎接下夜班回家的丈夫的模样。
    他淡淡地回道:“没有。”
    “那我给你煮碗面吧！正好昨天一一给我买了一些食材带过来。”顾喻之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明亮的眼眸水灵灵的，非常动人。
    “好。”他点点头。
    她欢喜地分享，“对了，你喜欢吃的那几道菜我已经研究出来了，中午我就做给你尝尝，绝对让你大吃一惊！对我刮目相看！”
    “好。”他温柔地应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顾喻之有些诧异，脸颊瞬间烧红，红唇几度轻启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是顾喻之离开顾家的第三年，也是他们两人关系发生剧烈变化之前最后的宁静。
    “老大，好什么呀？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方赛被靳北赫莫名其妙的话语搞得一头雾水，紧张得直掉泪水。
    虽然韩礼给靳北赫喂了强行止血的药，但他伤势太重，已经无法单凭坚强的意志力撑住那双宛如巨石般沉重的眼皮了。
    最后，不论方赛和方遇再怎么大声呼唤，靳北赫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直到失去意识完全闭上双眼。
    黑暗中，他脑袋里最后响起了一个声音:“其实你想要她正视自己的感情很简单，你只要死一次就可以了！”
    宁朗兮你这个乌鸦嘴……
    “老大！不要睡啊！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方赛好不容易轻松一点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可是无论他怎么喊，靳北赫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方遇伸手去探靳北赫的鼻息，“老大还有呼吸的，是失血过多休克了。”
    方赛哑着嗓子咆哮道:“苏眠，再快一点！”
    “我知道！”苏眠也咆哮着回应。他恨不得化身为巨人，一脚便跨过浩荡的山河，直接将靳北赫放在粤城医疗水平最高的医院里。
    飞机即将抵达指挥中心发来的医院定位，苏眠沉寂的心才重新跳动起来。
    于是他大声说道：“我们马上就到了！”
    闻言，方赛和方遇赶紧扶好靳北赫的身体，然后靠紧自己的身体，避免飞机俯冲时摔出去。
    等直升飞机安全降落后，方遇第一时间打开机门，等候在外面的医生拿着担架快速冲上来将靳北赫抬上去，然后紧急送入手术室抢救。
    其他受伤的士兵也陆陆续续被安排上担架。
    方赛想去手术室外等着靳北赫出来，可是他的手臂里还卡着一枚子弹，方遇直接让医生把他也带走。
    方赛的手术比较简单，只需要局部麻醉，不到半个小时就完成手术了，而他离开手术室后第一时间是在靳北赫的手术室外等待着。
    手术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方赛提着一口气，等待医生诊断的结果。
    “伤者肺叶中弹，失血过多，引发休克。我们暂时把血止住了，但是取弹手术难度很大，我们这里的医疗水平有限，手术成功的几率很低，再加上我们血库的血不够维持他做完手术。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刻转移到医疗条件好的医院进行取弹手术，你们抓紧时间回帝都吧！”手术医生字字坚定而清晰地说道。
    方赛木讷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个意思就是靳北赫生命危在旦夕。
    确定方赛知情后，医生便立刻去做转院手续。
    方赛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给靳亭打了个电话，汇报了靳北赫的伤情。
    电话打完后，靳北赫也从手术室推了出来。他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病床上挂着整整三大袋血浆。
    “老大……”方赛跟在身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靳北赫再次被抬上直升飞机，随行的还有医院里的两名护士和一位医生。
    螺旋桨高速运转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音，风卷起细微的尘埃在阳光中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