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后，时间还早，顾喻之想着去超市买点菜，明天就可以不用出门了。
    “你今天早上不是已经买了很多菜吗？”靳北赫把安全带插进卡扣，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旁边念叨着买什么菜好的女人。
    顾喻之猛然反应过来，拍了一下手，说道：“对哦！今天早上我买了菜的，还有很多没有做呢！那明天不用出门了。”
    “明天有明天的计划，先回家吧。”靳北赫启动车子，直接回到葭兰苑。
    “今晚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去个地方。”靳北赫说完就先一步回到自己的房间了。
    顾喻之有些惆怅，她还以为明天可以安心在家里待一天呢！
    但是想到和靳北赫两个人在家里独处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可控的事情，好像还是外出更安全一些。
    她回到房间拿了衣服进入浴室美美地泡了个澡。
    氤氲温暖的浴室内，顾喻之趴在浴池边上静静地出神，一想到靳北赫今天下午说话的神态，她心里就觉得闷闷的。
    靳北赫就像小说里那身世悲催的男主，出生在一个极其荣誉的家族里，拥有无尽的财富，家族里的人也个个都是精英，他个人从外在到内在，从学识到手段更是高阶中的高阶。
    但是他自小父母双亡，也无法与所爱之人圆满，他的生活中更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危险，这是他的不幸。
    “那将来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你真的能平静的接受这个结局吗？”
    她突然想到顾听的话，心里一阵莫名的抽痛。
    也不知道靳北赫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虽然没有说过自己是颜控，但是他长得这么帅，站在他身边的女人也不能太差吧！不过最重要的应该还是能够包容他独断专行的性格和强硬霸道的坏脾气，不然两个人肯定相处不来。
    以靳家的实力自然是有无数女人踏破门槛的，其中肯定也不乏优秀的女人，他会有家族婚约这种压力吗？但是按照靳北赫的性格，要他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真奇怪，她认识靳北赫这么多年都没有看他身边出现过一个异性，甚至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难道他长这么大都没有男人的基本需求吗？
    她突然想到某个夜晚被靳北赫压在身下的情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叩叩——”
    “顾喻之，你在里面梦游呢！”
    门外传来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顾喻之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惊觉浴池里的水已经凉了，她赶紧从浴池里出来，裹上浴巾，同时回应门外的声音，“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拉开浴室门的时候，靳北赫就站在门边，一张帅脸阴沉得可怕。
    “我、我就是泡得太舒服了，发了会呆。”顾喻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也不知道在靳北赫关心责备的眼神里为什么会心虚。
    发了会呆？
    她已经在里面待了半个多小时了，人都差不多泡肿了吧！
    靳北赫张了张嘴想训人，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而改口道：“赶紧去把头发吹干。”
    “哦。”顾喻之悻悻答道，脚底抹油溜回房间。
    靳北赫进到浴室，温暖的水雾还没有消散，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也没来得及整理，他顺手把所有东西摆好，然后才开始洗漱。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顾喻之的房间门就被敲响了，她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只见靳北赫已经整装待发了。
    顾喻之的眼睛还在适应明亮的光线，整张脸都皱在一起，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现在才几点啊？”
    靳北赫的嘴里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五点。”
    顾喻之着实有些震惊，但她还是打起精神来，淡淡地说道：“那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
    靳北赫点点头，乖乖坐到客厅等。
    顾喻之动作迅速地去洗漱，然后选了一身和靳北赫比较相衬的黑色羊绒大衣。
    靳北赫看着顾喻之的装扮，眼神淡淡的，但是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顾喻之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先过来吃早餐吧。”靳北赫昨晚就提前订好了早餐特地让人送过来了。
    顾喻之安静地坐到餐桌前，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靳北赫今天好像有点严肃，搞得她也不敢说话。
    黑色的迈巴赫在深蓝的夜幕中穿梭，宛如跨越时空的超能机器。
    随着东方天际慢慢泛白，金黄的光芒笼罩大地，空气中的雾气有了一丝朦胧的美感，世界开始慢慢复苏。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流，漫长的车程让顾喻之一度以为他要开车离开帝都。
    等车子终于停下来后，她赶紧下车伸了个懒腰，听着骨头发出咔吱咔吱的声音，她仰天长叹一口气，然后就开始在原地做起了热身运动。
    等她舒展完僵硬的身体之后，她才开始关注靳北赫的动向。
    靳北赫从顾喻之身后的花店走出来，他一袭黑色的服装，怀里抱着一束白色的洋桔梗，清冷高贵的气质格外亮眼，他帅得好像从书里走出来的一样，明明身上没有金光笼罩，却耀眼得让人难以忽视。
    顾喻之看呆了，直到他走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来。
    然后她很快就想到靳北赫好像从来没有送过她花。
    一般男人喜欢一个女人肯定会给她买花吧！这是最最基础也是最最简单的表达方式，可是靳北赫为什么没有送过她花呢？
    那他现在为什么要去买花呢？榆木脑袋开窍了？
    “累了吗？再坚持一下，还有小一段路。”靳北赫看着顾喻之双眼无神的样子，以为她还在犯困。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顾喻之的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靳北赫怀里的花。
    为什么他还要抱在怀里，不应该送给她吗？
    “去了你就知道了。”靳北赫平淡地回答，然后伸手拉开后座的车门，将花束放了进去。
    顾喻之露出疑惑的表情，尴尬地撇开视线，内心开始风暴。
    放完花束之后，靳北赫没有搭理身边陷入沉思的女人，又转身迈着修长的腿走向身后的水果店。
    顾喻之看着男人高大帅气的背影在苹果摊上选苹果，眼神逐渐迷茫起来。
    这花不是送我的？
    那他又买花又买水果的，是要去见谁呢？
    眼看靳北赫买完苹果回来了，顾喻之赶紧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假装在观望路边的风景。
    “外面这么冷，你干嘛不进去里面坐着？”靳北赫边说边把苹果放进车后座。
    “坐得腰疼，站着活动一下挺好。”顾喻之语气轻松地说道，眼底却有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闪过。
    靳北赫很自然地伸手揽过顾喻之的腰，大掌在她腰间重重按压着。
    顾喻之没想到靳北赫会突然靠过来，他身上散发着和她同款沐浴露的香气，夹杂着他本身清冽的气息，竟然让她不自然的脸红心跳起来。
    靳北赫却以为顾喻之是冻得脸红，连忙拉开车门，“外面这么冷，进去吧。”
    顾喻之乖乖地扣上安全带，用冰冷的双手捂住脸颊降温。
    靳北赫开门坐进驾驶位，他没有急着启动车子，反而是继续给顾喻之揉腰，直到顾喻之害羞得不行忙说自己腰不疼了，他才收回手。
    炫酷霸气的迈巴赫重新汇入车流中，片刻后又驶出车流，开往僻静的小路。经过一番兜兜转转后进入清冷的园林，城市的喧嚣被远远抛在后面。
    顾喻之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心中有无限猜想：难道他们今天要来踏春？
    可是春天还没到呢！
    车子开到一块空地上停下，靳北赫解开安全带，淡淡地说了声：“到了，下车吧。”
    顾喻之也跟着下车，她环顾四周的环境，只能用“僻静清冷”四个字来形容。
    正疑惑着这里是什么地方时，靳北赫已经抱着花束，提着一个牛皮纸袋走了过来，一把牵起她的手往不远处的路口走去。
    顾喻之禁不住想，难道这里住着什么世外高人吗？还是靳北赫金屋藏娇藏到这里来了。
    路口左边有一条宽阔的阶梯，阶梯两边都是修剪得整齐好看的灌木丛，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照顾的。
    他们登上青石阶梯，一步一步，不急不缓。
    随着登梯，顾喻之看见阶梯尽头慢慢出现一个巨石，巨石上面的字也慢慢显现出来。
    她有些震惊，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那只温暖的手，
    靳北赫感受到顾喻之的情绪，回过头来露出淡淡的笑容，安抚道：“别紧张，就是带你见一位老朋友。”
    顾喻之在靳北赫的安抚下依然难掩眼中惊愕，她紧紧地盯着巨石上鲜亮的字眼，心中荡起一阵悲凉。
    干净的地面上是排列整齐的青灰色石碑，每座石碑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碑旁是长青的草植，碑前有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小物品。
    他们穿过层层石碑，最后停在其中一座石碑前。
    顾喻之看着石碑上的照片，和靳北赫在陶艺馆里做的那只德牧几乎一模一样，碑上刻着“警犬生姜之墓”六个字，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小的碑文，简单的概括了它壮烈宏伟的一生。
    靳北赫蹲下来把花放在生姜碑前，又把袋子里的苹果一一摆出来，最后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他亲手做的小狗陶像，他把陶像放进碑前的透明盒子里。
    做完这些后，他直接盘腿坐在碑前的空地上。
    顾喻之也学着靳北赫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她忍不住对比盒子里的小狗和照片上的小狗，真的非常相似，连咧嘴吐舌头时张嘴的弧度都几乎一样。
    靳北赫扭头看着顾喻之，脸上挂着了然的笑意，轻轻开口问道：“你以为我要带你见谁？”
    顾喻之有些别扭地低下头，脸上有些尴尬，“我怎么知道你要见谁？你又没说。”
    靳北赫没有拆穿顾喻之的小心思，只是看到她笨拙的掩饰有些好笑。
    顾喻之也知道自己的狡辩很勉强，所以她选择转移话题，“为什么给这么帅气的狗狗取名叫生姜啊？”
    靳北赫看着墓碑上笑容明朗的德牧，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他淡淡地说道：“因为当初是在一片生姜地里捡到它的。”
    顾喻之有些诧异，还以为这么特别的名字是有什么故事呢，没想到居然起得这么草率。
    “所以它最喜欢吃的是苹果？”顾喻之看着碑前红彤彤的苹果，一看品质就是最好的，她都能想象到生姜一口咬下苹果时那声清脆。
    “嗯。”靳北赫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像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他的眼底尽是如水般的温柔。
    顾喻之很少看靳北赫对什么事物露出这样的神色，她想他和生姜之间肯定有很多美好的经历。
    “姜姜是我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一块生姜种植地里捡到的，当时它才刚开眼，只有一只小奶猫的大小，我们怕它在外面饿死了，就先带回军队养着，后面一直也找不到人收养它，自己养着养着就长大了。”
    “姜姜很聪明也很乖，从来没有犯过错误，大家都很喜欢它。而且它从小就能够听懂我们的指令，所以后来就干脆培养它成为警犬，它也很争气，没有让我们失望。”
    靳北赫望着生姜的照片，脑海中都是过往和它一起朝夕相处的画面。
    顾喻之坐在一边侧目静静地听着，缓缓吹过脸颊的清风和树叶婆娑的声音使得这个氛围更有故事感。
    “三年前，我们接到一项肃清任务，对方是极其狡猾残暴的犯罪团伙。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双方几乎拼了个弹尽粮绝，他们不堪重负，最终选择逃跑，我和几个队友带着各自的警犬一路追击。”
    “姜姜很快就追上了那群逃亡的罪犯，可我没能在那个陌生又错综复杂的环境里精准击杀每一个目标，而且当时我的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在危急关头，是姜姜不顾一切扑向了他，咬住他持枪的手紧紧不放……”
    靳北赫的声音慢慢哽咽，眼底泛起丝丝血红。
    顾喻之的心中涌上一阵酸楚，感觉自己的咽喉像被人扼住一般难受，她嘴唇微张轻轻吐息，努力控制自己波动的情绪。
    而后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靳北赫的后背，低声且温柔地安慰：“它扑向敌人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它不但救了自己最爱的人，也救了千千万万的其他人，它一定会为自己感到自豪的！”
    “你之前问我会不会做噩梦，其实我很少做梦，但是姜姜牺牲后整整半年我都一直梦到一个场景。梦里全是粘稠的血红和姜姜咽气前最后的哀鸣，我每次从梦里惊醒都觉得喘不过气来。”靳北赫看着墓碑上小小的照片，眼眶湿润，视线有些模糊。
    对他而言，失去生姜就像失去了朝夕相处的家人一样，和它在一起的每一帧画面，以及它在自己怀里渐渐咽气的画面，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难过了，只是感到很遗憾，具体遗憾些什么，他无法言说。
    顾喻之心情很沉重，但她还是尽量保持轻松平静的语气说话，“靳北赫，你别怪自己，你好好的活着对姜姜来说就是最好的交代。”
    他该有多么自责啊！那一百八十多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他是有多么得难熬……
    他会流泪吗？他会悔恨吗？他会希望牺牲的是自己吗？
    顾喻之咬住微微颤抖的嘴唇，不着痕迹地抹掉眼底的泪水，她握着靳北赫温暖的手掌，希望自己能给他带去一点点力量。
    感受到手心的力量，靳北赫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嘴角僵硬扯出一抹惨淡的笑容，眼神却很哀伤，他佯装轻松地问道：“都说世道有轮回，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它大概在乖乖地排队呢！你再耐心等等，它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顾喻之望着靳北赫的侧脸，湿润的睫毛，红红的眼睛，柔软的表情，此刻他不再是雷厉风行的老大。
    靳北赫看见顾喻之满眼心疼的样子，心里好受多了，眉眼中的悲伤也淡了些。他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泪痕，反过来安慰她，“我发现你除了对我心狠以外，别的一点小事都能触动你。”
    “这不是小事。”顾喻之一脸认真地反驳。
    生姜虽然是一只狗，但它是与靳北赫并肩作战的队友，对她而言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靳北赫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才说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带你去吃饭。”
    顾喻之没有习惯盘腿坐，所以站起来的时候有些腿麻，她在原地缓了一会才跟在靳北赫的身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