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许久，顾喻之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离般无力，为了防止过度哭泣导致情绪崩溃，她努力地调节情绪状态，尽快止住悲伤的感觉，从而使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她从靳北赫的怀里抬起头来，眼眶和鼻头通红，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看起来又可怜又委屈。
    靳北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顾喻之的脸，用指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残余的泪痕，然后又理了理她额前微微凌乱的头发。
    他嘴角带着宠溺的笑容调侃道：“没想到你一直斯斯文文的，骂起人来花样还挺多的。”
    “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顾喻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说了这么多走心的话，他只记得她骂他！
    靳北赫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和柔情，又恢复了冰冷无情的样子，淡然问道：“现在冷静下来没有？”
    顾喻之不作回答，她不喜欢靳北赫摆着这张臭脸，便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应该是为了掩盖本来的瞳色刻意戴上的美瞳。
    不得不说，款式选得还挺自然的。
    黑色眼睛的靳北赫少了一分妖冶的神秘感，多了一分邪魅腹黑感。
    “顾喻之，我为我这些年对你造成的伤害道歉。”靳北赫的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痕，但是他的眼神宛如两极的冰冷，生生刺痛着顾喻之的眼眸。
    看到这样的眼神，顾喻之心里顿感不妙。
    紧接着，她听见那个冷漠又平静的声音响起:“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今后也不会再产生任何交集，在我这里，你和过去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也许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你也知道我的，并不会在乎这些。”
    顾喻之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但是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面前的人态度坚决，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来他有一丝不舍和动容，他冷漠得就像一个看客。
    “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很危险，你怕连累我，所以才……”
    “顾喻之。”他打断她的话，依旧是那副冷漠倨傲的模样，“我们已经达成协议，那十天就是最后的告别，我希望你不要继续纠缠。”
    纠缠？
    他居然说她这是在纠缠！
    “靳北赫，你真的就这么绝情吗？我们之间的八年，你用三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顾喻之仿佛听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而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企图从他脸上找到谎言的蛛丝马迹。
    可是靳北赫保持着一贯冰冷疏离的态度，眼底甚至泛起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好像在应付一个令他头疼不已的问题人物一般。
    顾喻之不敢相信，靳北赫对她用情至深，连身边的人都钦佩。可是他却是如此得可怕，仅仅相隔三个月，他就已经全身而退，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沉溺在被他抛弃的过往中不能自拔。
    她感觉自己的脑海中只有剩下一片嗡鸣，身体好像被撕开一个深渊巨口，她捂着胸口，整个人都疼得颤抖起来，眼泪顷刻间蒙蔽了视线。
    她好痛，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可笑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顾喻之双手捶打着男人的胸膛，明明应该用尽全身力气给他一个教训的，可是她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靳北赫就站着挨打，一点也不躲闪。
    她的力道绵软，却足以粉碎他的心脏。
    靳北赫不想继续僵持，他伸手把顾喻之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然后在她绝望的眼神中把它装进口袋里。
    他抓住那双被绳索束缚住的手，口吻淡漠的划清界限，“顾喻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体面一点对你我都好。你回去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一切就到此为止。”
    顾喻之整个人瞬间寂静下来，眼里失去了光芒，她低垂着头，任由靳北赫抓着她的手往车辆的方向走去。
    她觉得身体越来越重，四肢冰冷麻木，意识逐渐迷离，她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呼吸，结果缺氧的症状不但没有缓解，胸口的疼痛感反而越来越清晰。
    身为医生，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呼吸性碱中毒了，她想开口让靳北赫停下来，可下一秒，她两眼一黑，浑身瘫软地倒下。
    靳北赫感觉到一股力量带着他的手臂下坠，还没等他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时，他的本能反应已经及时接住顾喻之倒下的身体，将她稳稳地护在怀里。
    顾喻之蜷缩着身体，她嘴唇微张，呼吸急促，节奏紊乱，胸口疼得她浑身直颤抖，神情十分痛苦。
    “顾喻之，你怎么了？”靳北赫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赶紧顾喻之解开手腕上的绳索，他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六月的天气很热，但是她的脸一片惊人的冰凉。
    “顾喻之！说话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靳北赫吓得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恐。
    他声音尖锐高亢，可是无论他怎么大声呼唤她，触摸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顾喻之双手捂着胸口，像是溺水了一样，不断张着嘴喘着粗气，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靳北赫立刻将人打横抱起，往医疗部的方向狂奔而去。
    方赛一直关注着靳北赫的方向，老远他就看见靳北赫抱着顾喻之往回走，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他们和好了，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但是看了一会他就察觉到靳北赫是跑过来的，脸色也不对劲，于是他拔腿就往贺延的方向跑。
    “出事了，快跟我来！”方赛一把拽住正在布置任务的贺延，以最快的速度往回冲刺。
    贺延一头雾水，但是跑了两步看见眼前的一幕，心里也是大喊一声不妙。
    “贺延！”靳北赫抱着顾喻之，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的症状。
    “这是怎么了？”贺延还是第一次看到靳北赫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顾喻之眼神颤抖，极其困难从喉咙里发出两个音符，“……过度……”
    “呼吸性碱中毒！”贺延即刻反应过来，他赶紧寻找有呼吸机的诊室。
    这时，恰逢从某间诊室出来的韩礼，迎面撞见慌张急切的三人，“怎么……”
    贺延着急地问道:“哪间诊室有呼吸机！”
    “这边！”韩礼立刻带着大家前往有呼吸机的诊室。
    靳北赫把顾喻之放到床上，贺延一边调试氧气呼吸机，一边对韩礼说道：“呼吸性碱中毒，准备百分之十的葡萄糖酸钙。”
    “好。”韩礼对药房比较熟悉，他立刻就去准备药剂了。
    贺延把氧气罩戴到顾喻之的脸上，镇定地问道：“有原发病因吗？”
    顾喻之费力地摇了摇头。
    “别激动，慢慢平复心情，控制呼吸。”贺延温柔地安抚，密切关注着顾喻之的情况。
    韩礼配好药剂之后风一样地跑回来，贺延先给顾喻之的手臂消毒，然后接过药剂开始静脉注射。
    大概过了半分钟，顾喻之的情况慢慢稳定下来，所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靳北赫抬眸看向贺延，然后先一步走出诊室，贺延紧跟其后。
    诊室外，靳北赫如释重负般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感觉身体的力气都被抽离了一半，他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回过身去看着贺延，问道：“她怎么样了？”
    贺延立刻说明情况，“顾医生是呼吸性碱中毒，主要表现为过度换气和呼吸频率过快，导致血浆中的酸碱值平衡被破坏，进而出现呼吸困难、四肢麻木、心悸胸痛、晕厥等现象。”
    “很严重吗？”靳北赫一颗心悬在半空中，手心直冒冷汗。
    “没有原发病因一般不严重，老大不放心的话，等顾医生镇定下来后可以再做一个仔细的检查。”贺延镇定又专业的样子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闻言，靳北赫的心才落下来，脸色也渐渐回了血色。
    “但是……”
    靳北赫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眼底迸发出凌厉的杀气，浑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但是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贺延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缓缓开口道：“呼吸性碱中毒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有复发的可能，严重的话会影响肺功能、心脏负担加重、恶性心律失常、脑部神经功能受损等情况，所以……等顾医生镇定下来后，你千万别刺激她。”
    靳北赫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他拳头捏得很紧，凌厉的眼神像是要将贺延千刀万剐一般，“你刚还说不严重！”
    “前提是不再受到刺激。”贺延紧张得直咽口水，甚至不敢看靳北赫一眼。
    靳北赫沉重地呼出两口气，烦躁得抓了抓头发，耐着性子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贺延扶了一下眼镜，平静地答道：“你可以带她去好好休息一下，她自己也是医生，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她会自行判断的。”
    靳北赫收敛了脸上的情绪，转身回到诊室内。
    彼时，方赛和韩礼正站在一起咬着小耳朵，见靳北赫进来，两个人立刻站得板板正正的，目不斜视。
    “老大，顾医生睡着了。”
    “嗯。”靳北赫淡淡地应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顾喻之，然后走出临时规划的医疗区往赫兰殿走去。
    此时，大批的士兵正在御明山庄内操练，还有今早被送来的医生们，他们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号称最高指挥官的男人抱着一个女人往那栋辉煌气派的建筑物里走去。
    霎时间，所有人都为眼前的一幕惊掉了下巴，开始疯狂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方赛用“孺子可教也”的眼神看着贺延，十分认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贺延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小声吐槽道：“你简直是让我拿命赌！”
    方赛却胸有成竹地说道：“你放心，老大的眼里和心里只有顾医生，根本不在乎你是什么东西！”
    “啧，你说话怎么这么刺耳呢！”贺延眼底的嫌弃渐浓。
    方赛却对贺延嗤之以鼻的态度不以为然，反而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满脸愁容地说道：“老大一个人孤身闯南走北，为帝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都这一大把年纪了也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好不容易有喜欢的人了，我无论如何都会支持他的！”
    贺延叹了口气，无奈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说不支持他了？但是你要我把顾医生的情况往严重了说，要是老大知道了，我腿都得被他打断！”
    “没想到你还挺贪生怕死的哈！”方赛上下打量了贺延一眼，眼底的鄙夷展露无遗。
    贺延直接无语住了，他和小孩子说不明白，也懒得和他废话，转身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方赛冲着贺延的背影做鬼脸，一边扬起胜利的嘴角，低声呐喊道：“老大万岁！”
    另一边，靳北赫把顾喻之抱回赫兰殿六楼，陈林在前方开门，靳北赫将她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就一直守在床边守着她。
    顾喻之的脸上还有很明显哭过的痕迹，即便是睡着了，神情看起来也是非常不安。
    他伸手轻柔地捋了捋她额前的头发，目光平静且哀伤，一颗心隐隐抽痛着。
    “守着你、陪着你不对，放弃你、离开你也不对，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我究竟是欠你什么了？你要这样折磨我？”
    顾喻之昏昏沉沉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黑暗的深渊里下坠，那种虚空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了。
    靳北赫指尖温柔地抚摸着顾喻之的脸颊，满眼都是破碎的光芒。
    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先招惹你的，一切都是我活该……
    你曾经说过永远也不会喜欢上我的，如今你食言了，所以你这么痛苦，也是活该……
    顾喻之，我后悔了，后悔当初自大狂妄，认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后悔自以为可以处理好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悔没早点认清现实……
    我们都该为自己的任性负责，哪怕你怪我、恨我，我也只能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