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枫移开视线,看着窗外,花瓣柔嫩,仿佛丝绸一般,在光线下闪耀着微弱的光芒。
那是她寄放在侯府的花,不知何时返还到了她的住所。
忘忧草。
这个名字寓意着忘却烦恼,当凝视着它时,似乎真的能感受到一种平和与安宁一般,即便只是短暂的。
“听说她生病了...”
自那日对峙被撞破之后,已经五日了,小枫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只是今日听宫女闲聊时提起,赵小姐偶感风寒,正在闭门休养,连太子也不愿见。
李承鄞咎由自取,却连累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为情所伤。
知道她指的是谁,李承鄞冷硬的面容有一瞬恍惚,随后听见小枫冰冷的要求。
“李承鄞,我可以答应你...”
说是要求,却又像是夹杂着仇恨的诅咒。
“但若你食言,必定众叛亲离,爱而不得,终其一生孤苦伶仃...”
语气轻飘飘的,却每一字每一句都重重地砸在李承鄞心上,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片刻后收敛起狼狈。
“好。”
他不会食言。
可仅仅只是假设,也足以让人呼吸不畅。
......……
西洲九公主刺杀太子殿下,触怒皇帝,被下了大狱,择日问罪。
消息一经传出,引得一片哗然,如潮水般从上京汹涌蔓延,逼近了边境,引得边城人心惶惶。
高显坐镇西境都护府,收到此消息时,也不免惊疑。
皇帝为何突然就决定和西洲撕破了脸?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高显惊疑之下,快马加鞭给自己的父亲传递了消息,同时第一时间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毕竟与西洲开战,他这西境是第一战场。
还有就是镇北侯驻守的丹蚩...
听说他那个女儿,还颇得太子喜爱,如果联姻不成,他女儿就是太子妃,有同样手握重兵的镇北侯府做后盾,太子未必还能受他们控制。
养虎为患,实在亏得慌。
所以他应父亲要求,与赵敬禹多次交好,却收效甚微。
毕竟那老东西一手欲拒还迎玩得炉火纯青,送什么都收,却说什么也不信,不表态也不拒绝,如他父亲所说的那般滑不溜秋。
但也不是毫无弱点。
天高水长,但他动不了太子,却能动得了镇北侯。
没有做傀儡的觉悟,就该吃点教训。
所以只能,在幼虎还未成型时拔掉他的牙齿,在雏鹰还未能高飞时折断它的翅膀。
他们高家打下的江山,却拱手让别人称帝,实在是不甘,就算是父亲,也是这般想法吧?
......
九公主被问罪的消息传到了西境之外的西洲。
握着妹妹亲笔所书的信件,曲天泽本还在犹豫和怀疑,却在听见这消息传开之时明白。
自己没了退路,西洲也没了退路。
“来人...”
这计划之中说是共谋,但没有他能选择的余地,强弱对抗,弱势的一方从来只能选择服从,或许小枫也是这般。
曲天泽心中无限不甘,最终却还是做出了选择。
“召集军队,本王要为我们西洲的公主讨个公道——”
西洲的军队时隔许久,再次逼近豊朝的边城,紧张地对峙交锋。
战事瞬间一触即发,皇帝亲笔所书圣旨,命高显和赵敬禹联合整军平叛,前线战得焦灼紧张和压抑,远在上京的百姓们也人心惶惶,往日热闹的街道都冷清了许多。
前线冲突不断,皇城亦不安宁。
清晨的初阳还未来得及将暖意送达人间,就被突然的惊呼声冲断。
“来人呐,不好了,淑妃娘娘中毒了——”
早朝被打断,皇帝本来不满,听闻内侍耳语了几句后猛地起身,顾不得众多朝臣,径直离开去了后宫,李承鄞出面,结束了这突兀中断的早朝。
视线落到后宫之时,沉郁之中,又有些恍然。
母妃当初身亡之时,父皇有这般着急和担忧吗?
或许有,毕竟他一向自诩深情,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放任一切悲剧的发生。
李承鄞掩下思绪,也放任着消息的传出。
做错了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是这般,只是父皇和高家的报应,迟来了这许多年。
消息没有隐瞒地迅速传遍了全城。
淑妃因皇后送来的布料而中了毒,昏迷之际查出了有身孕,皇帝大惊大喜之下,对皇后的恶毒再难忍受,连审问也不屑于进行,将人囚于宫中,同时毫无预兆地下了废后的圣旨。
甚至牵连了高家,丞相大人因皇后的谋害皇嗣的罪名,一同落了大狱,突然之间连反抗也来不及。
眼睁睁看着御林军将昔日威严的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
在看到领头的青年之时,高相突然惊醒。
皇帝谋划了这么多年的过河拆桥,终于找到机会实施了。
只是依旧不解。
“我儿在前线为国杀敌,劳苦功高,陛下此举,也不怕寒了众多功臣的心。”
皇帝哪来的把握能控制高家手中那么多的军队...
却听得青年意有所指的话:“谋逆之臣,哪来的功劳可言?”
谋逆...
高丞相突然惊觉,自这西洲突然起兵之时,那莫名的不安从何而来。
“就如同当年的陈家,顾家一般。”
李承鄞看着他,提起旧事:“丞相独活这么多年,想来必定思念老友,如今也好下去与几位老大人作伴。”
高丞相瞪大眼睛,怒视着那个设下诡计的人想明白了一切。
都是假的。
一出请君入瓮的好戏。
就像他当初陷害陈征,陷害顾家...
“太子殿下技高一筹...老臣甘拜下风...”
他曾经不放在眼里的傀儡,如今时刻提防却还是被他得逞了的青年,宠辱不惊。
“丞相过奖。”
深沉如同万年不变的深潭。
可笑...
“老夫纵横这十几年...执棋自若...到头来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陈家,顾家,他造的血孽,背后却还有一双手在推动和指挥。
他是刽子手。
可真正狠毒的人,却还光风霁月地被拥护着。
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对方烧成灰烬,许久之后,却是诡异的沉笑。
“可太子殿下您也不能幸免。”
李承鄞任由他发泄情绪,并未回话。
片刻之后抬手,让手下将丞相府的众人控制下来,将以丞相为首的几个主子押往大狱严加看管。
在锁链加身,似乎尘埃落尽之时,才开口。
“被棋子反噬是再平常不过的道理,谁也不能幸免。”
“只可惜丞相看不到那一天。”
青年转身离开,毫不留情。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石壁上闪烁着微弱的烛光,高丞相挺拔的脊梁一瞬间佝偻下来,许久之后低低笑了声,大起大落。
绝望又悲哀。
却还有几分痛快。
原来被棋子反噬的结局,陛下也不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