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大步流星,直到避开宫人的行礼直直闯进了椒房殿,在内殿寻到了那抹素雅的倩影,一直心烦的情绪此刻才稍稍安定。
女人仅用一根素带挽起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背上,微风吹拂下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素净得几乎不像是宫里的女子,却纯净得让人眼前一亮。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彼此对视时,刘启看到了她眼底微不可察的惊讶,随后是完全的平静。
仿佛出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无生命的野花野草。
薄巧慧根本不在意自己,平静的让人烦躁,将自己这个皇帝视若无物。
简直是...
胆大包天、目无尊卑、以下犯上、不识好歹。
也就是他心善轻易不罚人,不然薄巧慧得吃多少苦头他简直不敢想。
他不会罚她,顶多时时出现在她眼前烦她。
刘启此刻已然想开了,自己要是躲开了,岂不是让薄巧慧过的更舒适了?
他于是撇开那些繁杂的思绪,摆了摆手。
“传膳——”
一路走过来连早膳也不曾用过,他早就饿了,于是在膳食摆上来的下一刻便执起筷子吃了起来,旁若无人,对菜色不满意,还不客气地点了几道菜。
仿佛这是酒楼,而不是皇后的寝宫。
巧慧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看着男人的眼神有些惊异。
刘启又发的什么疯?
刘启看着她,好整以暇:“皇后不饿?”
吃了她的早膳,还好意思反过来问她饿不饿?
巧慧下意识想开口指责。
只是记得这是刘启,于是忍住了脾气。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她刚刚还看见刘启一副气狠了的模样,如今好像已经不生气了,此刻是全然的平静和熟悉的戏谑。
狗脾气来去如风,捉摸不定。
巧慧犹豫着坐在了离他最远的对面,才不会委屈自己饿肚子。
这餐饭吃的诡异又平和。
即便巧慧依旧视而不见,但刘启初时涩然,如今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即便是被人无视,也觉得安宁和自在。
比自己独自一人在宣室殿生闷气要舒适多了。
椒房殿堆满了皇帝的奏章,再次被侵占了专有的空间。
巧慧觉得烦,便躲了出来。
从椒房殿到上林苑,一路穿过无数座宫殿,从悦目的池莲到苍郁的树荫,巧慧终于发现。
自己身后多了一个显眼至极的跟班。
一直跟到了此处。
刘启不是很忙吗,跟着她做什么?
并不意外被她发现,刘启若无其事,习惯性狡辩。
“朕可不是跟着你,只是赏景罢了。”
鬼才信。
她的愤怒显而易见,刘启觉得她难以置信又生气时,比平静无波时要生动的多,对自己的举动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不客气地坐下:“这里的风景还不错,朕倒是许久未曾来过了。”
说话间一阵微风拂起,阵阵清香。
巧慧被转移了一瞬注意力,才发现此处是昨日闹出风波的凉亭。
午后的阳光如同软金色的薄纱,穿过树叶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幅浑然天成的画作。
画面很美好。
可惜有人碍眼。
他有这么闲吗?
刘启答得顺畅:“今日不上朝,自然清闲。”
巧慧几乎以为自己问出了声,看到他眼中的戏谑和好笑时,才知道是他读懂了自己的心思,顿时更觉得难以忍受。
刘启简直匪夷所思地惹人烦。
思绪很快回归正轨,巧慧瞪着不该出现的男人,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一时竟不知该从哪一处骂起。
再次读懂了她的意思,刘启却只觉得好玩和无奈
他是皇帝都能习惯被人无视,薄巧慧也该礼尚往来,即便是觉得烦,迟早也该习惯他的出现才对。
他是在帮着她适应。
本着这样‘助人为乐’的善意,刘启即便读懂她赶客的意思也兀自岿然不动,只当没看见。
却也没在激怒她,只是坐在离她不远处安静地待着。
难得享受了一回午后的闲适与安然。
也头一次觉得,这汉宫的风景的确是不错,难怪她总是喜欢在这些地方逗留,还碰巧遇到了没什么脑子的太子。
想起昨日的事,刘启还记得昨日的担忧。
于是开了口,“昨日太子行事不知分寸,朕已经责罚过了,也不会让栗姬来找你的麻烦。”
他派人警告过,栗姬只要还顾忌着太子,就不敢对皇后不敬。
他自觉做的妥当和贴心,巧慧却觉得惊疑不定,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警惕。
刘启居然也有这么为她着想的一天?
见她不信,刘启连忙解释:“你别不信啊,我说的真的。”
连自称都忘了。
提起不成器的太子,刘启也觉得无可奈何与恨铁不成钢。
“太子被他母亲教的张扬难驯,也不是第一次闯祸了,这次你打得好,正好给他长长教训,若是改过自新还好,若是和他母亲一样本性难移......”
刘启不曾防备讲心里话脱口而出,本来有些迟疑,见她毫不在意时又有些无奈。
顺着她的视线只看到灿烂的阳光。
刘启不免轻问,“在看什么?”
语气温柔又轻缓,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这样的刘启让巧慧十分不自在,下意识想逃离,于是拉开彼此的距离。
“你在看太子宫?”
巧慧点了点头,指了指太子宫的一处房梁。
刘启不明所以:“怎么了?”
刘启有些奇怪,出言为她解释,“我将太子宫封起来了,若太子能改过,便恢复原状,若是不能,便也没有住进去的必要。”
果然...
他忘了。
高高在上的陛下怎么会记得那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话语间暗示着什么,若是旁人只怕早就顺着他暗示的方向想了,巧慧却不在意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笑。
刚刚一直憋着的气突然不想忍了。
有些意料之中的平静:“没什么。”
刘启第一次听见她开口说话。
沙哑的声音如同一缕飘渺的烟雾,幽幽地传来,仿佛被打磨过的琴弦,带着一种独特的沧然和空灵感。
却又有些冰冷。
“陛下日理万机。”
刘启听见她说:“忘了曾经将新婚妻子绑在房梁上这样的事情,也实属正常。”
刘启难道觉得他自己的本性很值得称颂吗?
刘启也不过是个混账。
她倒觉得,太子或许像栗姬,但是养成那样恶劣的性子,刘启也绝对贡献了不少。
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旧事,但她的眼神很冷。
突然忆起自己年少时做的混账事,刘启心凉了半截。
“我先前是混账了些,让你受了委屈,是我对不起你。”
“总之,”
看着她清减的面容,刘启十分愧疚,承诺脱口而出:“你是皇后,这宫里没人能欺负你。”
低声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