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闰棠的突然离世给萧家人每个人身上都划上了一道口子。
范若兰做主将萧闰棠的那些妾室都放了,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下是要将萧闰棠找地方安葬了,为他处理好最后一件大事。
出殡的日子萧家让人告诉了明筝,明筝知道后只推说身体不方便,不适宜露面,她只让蒋娘子准备了一份祭礼送了过去。
事后她和林娘子道:“我能做到的地步也就如此了,他们说我狠心也好,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林娘子至今对萧家、裴家的关系没有完全弄明白,只知道明筝和萧闰棠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她作为仆妇也不好过多地干涉主家的这些私事,她听了明筝这样说,又联系到往日萧闰棠的那些举止,林娘子倒也体谅她,还安慰明筝道:“太太您只是个大夫,尽心地帮忙医治过就够了。您又不欠他们什么。”
“但愿人人都如您这般所想就好了。”
被派出去的蒋娘子很快就回来了,明筝向她问了几句话。
蒋娘子说:“去吊祭的人也没几个,显得冷冷清清的。不过那萧家上下人等行事倒挺有规矩。听说都是萧大奶奶在掌事,萧老爷根本就不露面。一应的接待全部落在了那个年轻的小寡妇身上。天可怜见的,跟前的小孩还不会走路呢。”
蒋娘子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现在见了范若兰这样倒有些感同身受。
蒋娘子又继续道:“不过那个萧大奶奶倒是挺能干的,年纪虽然不大,不过管着上下那么多人倒是一点错也没出。”
“她是萧大奶奶,这些事都落在了她的肩上,想要逃脱都不行。”
“这倒也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的。不过像她那样年轻的,这样能干的倒少见。”
蒋娘子对范若兰的行事夸赞不已。
随着萧闰棠的去世,明筝和萧家的恩怨也算彻底结束了。
萧闰棠出殡那天明筝最终也没有露面。
明筝带着小重楼,另外还要兼顾铺子上的生意,每天一睁眼就是活。幸好家里有帮手,铺子上也有帮手,要不然只凭她一个人哪里能拉扯这么大的摊子。
萧闰棠的事彻底结束后又过了半个来月的样子,某一天午后,铺子上也没什么人,奶娘带着小重楼来铺子上找明筝。
明筝便趁机带着孩子玩耍,玩耍没多久,范若兰却突然来了。她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那个丫鬟还是跟了她好几年的吟香。不过那个吟香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
范若兰身着一身灰青色滚白边的素面掩襟衫子,头上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间插戴了一朵白色的绒花。耳朵上有一对小小的银丁香。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妆饰。跟前的吟香也是一身的素服。
“萧大奶奶来了。”明筝抱着孩子见到了她,便侧身让范若兰进屋。
吟香就盯着明筝手中的孩子瞧,范若兰也对这个小孩很感兴趣。她向重楼伸手,重楼对不认识的人根本就不理会,头一偏就看向别处了。
“没想到你儿子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他爹还没回来么?”
“没有。”
“你一个人要带孩子,要顾生意,很辛苦吧?”
范若兰少有的关心让明筝有些诧异,她又说:“过日子哪里有那么轻松的。”
吟香在跟前插话道:“祺大爷这里走了许久,孩子都出生了他也不知道。坊间保不定有各种闲话。”
范若兰瞥了吟香一眼,有些不悦地说:“你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吟香被主母呵斥,暗道莫非她又说错了话,及时地闭了嘴也不敢再胡乱开口。
范若兰担心吟香再说错了什么话,便让吟香在外面候着。后来范若兰盯着重楼看了一会儿方说:“双九是死了,不过你比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嫁了个男人一年半载都没个消息和死了也差不多。”
听了范若兰的话明筝可不高兴,她皱眉道:“别这样说,他在外面打仗,我可盼着他好好的。”
“是,是,你说得很对,是我冒犯了,宋大夫你别生气啊。”
明筝不知她突然到来所为何事,也正好这一会儿不忙,要不然她哪里有闲情逸致陪着范若兰坐在这里闲聊。
“萧大奶奶是来看病的?”
“是,要不然我也不会登门了。最近这些日子睡觉总不安稳,夜里爱做梦,又易惊醒,半夜醒了之后很少再接觉了。就这么躺着一夜到天明。第二天脑袋昏昏沉沉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他们说是因为双九的突然离开家里染上了不好的东西,我还找人去家里做了一场法事,可是我的情况还是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说来也不是太严重的病,可就是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思来想去还是只能来找你看看。”
听完范若兰的自述后,明筝给范若兰把了脉。
“你这是精神压力多大,思虑增多才会如此。我给的建议是你换个环境,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休息一阵,换种心情。”
“这样就行了吗?”
“这是一种措施,如果你想吃药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调配一剂静心凝神的药你吃着看看,当然我觉得还是上一种方法更好。”
范若兰听后沉默了一阵方说:“公爹现在不管事,家事都在我一个人的肩上,我想解脱也没办法。”
这时候的明筝是同情范若兰的,她便说:“既然这样我还是给你开药吧。”
明筝低头去斟酌药方,范若兰盯着明筝的字看了一会儿 ,然后和她说:“宋明筝其实我 一直都很嫉妒你。”
明筝似乎也不感到意外,她轻轻地应了一声。
明筝的镇定让范若兰有些诧异,然后微恼道:“你听我这么说该得意是不是?”
“有什么好得意的。”
“以前在雒城的时候,我其实很讨厌你这一点,多次想要故意激怒你,然而似乎都不怎么凑效,你总是这样的清冷平淡,说实话很多时候我都想看看你被惹急了是怎样的情形。你生气是什么样子,痛哭是什么样子,可惜啊,终是未能如愿。双九说你是块木头,说你冷酷无情,倒也没说错。”
“哦?他这样议论我,想必他是恨极了我吧?”
范若兰却似笑非笑道:“你觉得他和你和离后这几年过得怎样?”
“当然是潇洒自在,再无拘束。看看他后面的做派不就清楚了么,眷恋花丛,沉溺于酒色中。最后也因为这些而丢了性命。他也是在作死。”
“是,他是作死,可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明筝已经写好了方子,她将方子交给了那边的伙计让帮忙抓药。明筝继续和范若兰说话。
“唔,你说的这些我倒没怎么想过。或许是因为萧家败落了,老夫人和侯夫人都不在了,没人能约束他,他就自暴自弃了。”
“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他是因为你啊,因为你才沦落成这样的。”范若兰语气平静如水,说来一点起伏都没有,换做平常的她,早就急得跳脚,要和明筝好好地一争高下了。
造成她们矛盾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范若兰也变得似乎更加平和了。
听范若兰这样说明筝淡漠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唆使他去做这些事。”
“你离开萧家后,他的脾气就变得更加古怪了,阴晴不定。指不定什么地方就惹恼了他,有一段时间谁都不敢接近他,见了他都小心翼翼的,连话也不怎么敢说。”
明筝心道原文的设定里萧闰棠就是这样的人设啊,这也没有被改变多少。
范若兰继续道:“要么就是欢欢喜喜的,要么就是暴躁动怒,爱发火,爱使气。有的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他出房门,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后来丫鬟告诉我他一个人呆在屋里的时候总是看着一幅画像发呆,要么就是自言自语的。对了,我把那幅画像也带来了,你看看。”
明筝对这事原本不感兴趣的,她正要说不用,却见范若兰从袖袋里取了出来,然后当着明筝的面就展开了。
那是一幅泛黄的绢画,画上工笔描画了一个身穿红色袍服的女子,女子头戴发冠,仰头正看头顶上的一树开得灿烂的杏花。
用笔之细腻,女子头上的簪钗,袍服上的绣着的纹样也都清晰可见。
女子做沉思状,眉眼如画,媚态天成。她盯着画上的女子看了好一会儿不得其解。范若兰在旁边道:“你都没瞧出什么来吗?”
明筝道:“这画上有什么玄机吗?”
范若兰冷笑了两声也不做解释,直到伙计走了过来,伙计瞟了一眼那幅画脱口而出道:“呀,这画上的人不是东家么?”
“这是我?!”明筝一脸的诧异。
“对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画上的女子不说和东家一模一样,但也有七八分相似,不是您又是谁?对吧,这位太太也是这么认为的吧?”伙计看向了范若兰。很显然伙计还不明白范若兰和明筝的关系。
范若兰似笑非笑道:“对吧,你伙计一眼都看出来了,你还装什么蒜?”
她不是装蒜,而是真觉得她和画上的人扯不上什么关系,又或者是内心是拒绝承认这桩事的。再有这个时代也没有十分清晰的镜子让她看清自己到底什么长相。
范若兰见明筝不说话,随即又道:“这是你的东西,我也不替你保管了,还是物归原主吧。省得我整天看着碍眼。”
明筝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些年来他心中记挂着的人是你,一直对往事怀着深深地追忆,他内心是悔恨的吧,悔恨当初那么容易就把你给放走了,所以这几年里他一直过得不快乐。”
“他对我应该是痛恨的多。”
“兴许都有吧。不过我敢说家里那么些女人,外面也有不少,然而没有一个能取代你在他心中的位置。”
有句话说得好,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萧闰棠现在后悔了,那当初拥有的时候为什么就没好好珍惜过?不是他接二连三地一步步地将她往外面推。
刚和他成亲那会儿明筝也确实动过和他做一对平凡夫妻的想法。只是后面两人渐行渐远,再到最后的分道扬镳。
“说这些有什么用处呢?我和他本来就不是同路人。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明筝的目光早已经从画上移开了,她默默地将画卷好之后又要交给范若兰,范若兰却坚持不肯要。
后来范若兰拿了伙计给配好的药迅速地离开了厚善堂。
明筝默然地将画收好之后,她也没想过要将此物留在医馆里。当天拿回家后第一个念头就是想一把火给烧了,可是思虑再三最终也没能那么做,而是将其束之高阁。
在她拿到这幅画的当晚,她梦见了萧闰棠。
梦境中又回到了当初她嫁入萧家的那天,只是和她的人并不是萧仲祺,而是萧闰棠。
才拜完堂突然见萧闰棠七孔流血。后来直挺挺地倒在了喜堂上。那些来观礼的客人一哄而散。
明筝也从睡梦中惊醒了。
睁开眼皮时眼前还是黑乎乎的一片,小重楼在他的怀中睡得正香甜。明筝忙将儿子往怀里搂了一下,又听得外面北风呼啸。
这一刻她想的不是已经死去的萧闰棠,而是远在苦寒之地的裴旭。
孩子都快满百日了,他却一点音信也没有。这样无望地等待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萧家并没有随着萧闰棠的早逝而再次垮掉,萧彦朝在遭受了丧子之痛的打击后不问俗事,只专心教小孩子们念书。
不过二十来岁的范若兰一肩扛起了养家的重任。
到底是富商家成长的小姐,从小耳濡目染的,早就积累了不少的经商之道。如今没了这些束手束脚的阻碍后,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生意上。
范若兰倒确实很有眼光,只要认准了什么出手时丝毫没有犹豫,做什么就成什么。不出几个月,就顺利地赚到了一大笔钱。
明筝听说此事后对范若兰也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