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筝听到三十个护卫后有些不淡定了，她忙问：“给我那么多护卫做什么？”
    “有备无患，我这样安排自有我的打算。那三十个护卫你也认识。”
    明筝立马明白了，裴旭这是将当初在桐兴围堵他们家的那些人都招到了帐下，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一路跟到了京城，成为了裴旭的私兵。
    当裴旭和她说这些的时候，明筝立马意识到他很快就要离开了。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日一早。”
    也就是说他还在家里能留一日。
    裴旭看出了明筝的不舍，他的话语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温声说：“明天我都在家里陪你和重楼，哪里也不去。”
    “当真？”
    裴旭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脸蛋说：“我几时说过假话。”
    “这次是走西边还是南边？”
    “南边。”
    明筝便知他最终还是被派去和端王对峙了，想到之前端王和萧家的那些恩怨，以及还想拉拢裴旭，明筝不由得有些担忧。
    “没事的，咱们各自为营，我知道分寸。”
    明筝不愚笨，她知道了皇帝为什么将他们一家都带到了京城，也知道她和重楼成为了牵制裴旭的所在。
    “你也不要担心家里，我们会在京城好好地。太后也开口了，说要是有什么困难的话直接向她开口，她会帮忙的。”
    裴旭颔首答应。每次离开他都给不了归期，这些年总是在让明筝无望地等待，他觉得对妻儿充满了亏欠。
    “你若有事，要是不方便和宫里人说，你就去找周家，让周缮出面，我拜托了他看顾。他这个人是个靠得住的。”
    明筝记下了他的话。
    到了第二天明筝醒来时裴旭还好好地躺在旁边。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原来裴旭也会睡懒觉。外面的晨曦穿过了窗户，穿过了轻薄的纱帐照在了裴旭的脸上，他的五官变得清晰起来。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明筝就觉得这个人长得很精神。要说英俊的话，和萧闰棠一比，姿容上确实要次一等。毕竟他不是常年养在家中晒不了太阳的那种病弱公子，而是还在少年时就出生入死，显得有些粗糙，但她在他的身上看见了一股勃勃的生机，他的笑容爽朗又灿烂，他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般。
    想到这里明筝不免笑了，她忍不住伸手来想要轻轻地抚摸一下他的眼睛，他沉睡的脸庞，手指刚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裴旭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明筝却被他一把又拉进了被窝。她一头埋进了他的胸前，正好听见了他胸腔里的跳动。明筝也就任由被他搂着。眼下这一刻仿佛她和上天偷来的一般。
    “这次出去会不会很危险？”明筝总是放心不下。
    裴旭说：“哪次不危险？一关关的不都闯过来了么？打辽王也好，端王也好在我眼中都一样。等到天下安定了，不再需要咱们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再带了重楼一起回村里，我教书，你给人看病，怎样？”
    明筝有些不相信地问道：“咱们还能回到那个时候吗？”
    裴旭笑答：“只要你愿意舍弃眼下的富贵，咱们就能。”
    她想要的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安稳二字。
    短暂的缠绵过后，自然起得迟了一些。
    裴旭这天果然没有食言，这天他在家里陪着妻儿。午后时分，宋家来人了，给裴旭送了两件御寒的棉衣。这件礼物虽然算不得什么，但裴旭还是收下了。回头他和明筝说：“我知道你和宋家闹得很僵，不过再怎样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世事变迁再怎么也改变不了你是宋氏女，若他们主动和你示好的话，你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还是正常走动吧。”
    明筝听着他示弱的话，有些诧异地望了裴旭一眼，随即说：“我所认识的裴旭，所认识的萧仲祺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软弱呢？”
    “我不是个软弱的人，只是心疼你，想着多个人照料，你的日子也没那么艰难。”
    “你认为他们会照料我们母子吗？对他们没有好处的事，他们会做？”
    “照顾好你们，他们自然有好处。你那个烂赌鬼的父亲心里很亮堂，他都知道。”
    明筝看他的目光依旧有些诧异，只是也没多说什么。
    裴旭将重楼抱了起来，他这一走不知何时才归，看着儿子的小脸他怎么也看不够。父子俩嬉戏着，不一会儿重楼就被他父亲逗得咯咯地笑。
    她所牵绊的人就在跟前，这样真好。
    “等到下次你回来，他肯定就会跑，也会说了。再等两年我就教他读书写字，教他背汤头歌。”
    “我回来就教他骑马射箭。”
    裴旭亲了一下孩子的脸蛋，重楼笑着将父亲给推开。
    聚散终有定。
    才听见敲了五更鼓，公主府的静宜堂就开始热闹起来了。裴旭披上了那副冰冷的铠甲，腰间挎上了伴随他十几年的宝剑。
    明筝将孩子递了过去，他搂着儿子，重楼在母亲的要求下亲吻了父亲的脸庞。
    裴旭又吻了一下明筝的脸。
    到了该离别的时候了，明筝抱着孩子一路送到了院门口，她还想送出城，却被裴旭阻拦了。
    “重楼还小，别冻着他了。你带着他再去睡个回笼觉吧。”
    “若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给家里送一封信。”
    裴旭点头答应：“我尽量。”
    天色未亮，明筝眼睁睁地看着那他骑着马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小重楼紧紧地抓着明筝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爹爹！”
    可惜现在他的爹爹已经听不见这声呼喊了。
    所有人马都已经聚集了，就等着裴旭的到来。
    裴旭站在城楼，看着皇帝调遣给他的三万将士。乌压压一片。
    城楼上的守城兵在擂鼓，底下的将士喊声震天。
    裴旭挥舞着旗帜，那些人就整齐划一的朝南面行动了。
    马蹄踏过，卷起了丈高的烟尘。烟尘滚滚，这队人马也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行军了不到五里地，裴旭就遇到了一个小兵来报：“裴将军，有一个少年拦阻了咱们的去路，说是要投军跟随咱们。”
    “多大的少年？”
    小兵回答道：“看不大真切，约莫有个十来岁的样子。看着瘦瘦小小的，完全还是个孩子。”
    裴旭当时就道：“一个小孩子理会他做什么，继续前进吧。”
    小兵答道：“可是那个少年很倔强，还说他叫宋明筌，非要见您。”
    “什么？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什么宋明筌？”小兵也不大确定，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把名字给报错了。
    裴旭立马道：“将他带到我跟前来。”
    当下传令下去，很快宋明筌就被带到了裴旭跟前。
    裴旭还没看清楚人，宋明筌就大喊道：“二姐夫，是我啊！”
    他嚎这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了。裴旭慌忙下了马，将宋明筌拽到了一旁，他沉脸道：“你这个臭小子跟着跑到这里来堵什么路？”
    宋明筌立马仰面答道：“我等姐夫来着，等着和姐夫一道杀敌去。”
    裴旭那个气，当时就给了宋明筌一拳头，喝道：“你一个小孩子不许跟着胡闹。回头你姐可是要和我闹的。”
    “你怕我二姐做什么，咱们爷们儿的事，她一个妇人也管不了。她就想让我读书，可是我本来就不会读，强让我读也不成。我跟着爹爹做买卖也没成个事，现在就想跟着二姐夫闯荡天下，二姐夫您别赶我走。”
    “不成，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好好听你二姐的话，不许胡来。”裴旭正要叫人，宋明筌拽着裴旭的衣摆就跪下了。
    “二姐夫，二姐夫，您被赶我走，我是诚心诚意要跟您去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难道不怕死么？”
    “死有什么可怕的，我不怕！”别看明筌年纪小，然而说出这话却是斩钉截铁的。
    “你生得这般弱，很容易就倒下了，我和你说战场上稍有不留意就可能没了命……”
    “那我也不怕，我这是为朝廷建功立业，死得其所。”
    看来这个混小子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他了，裴旭有些苦恼，他又问明筌：“你会什么，你跟着我，对我有什么用处？”
    “我不会的本事二姐夫可以教我，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抗旗，我绝不会去撵鸡……”
    裴旭听着头都大了，这个半大孩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词儿一套套的还知道韵脚。他想赶宋明筌走，可是这个小家伙就是不依。
    裴旭看着这个小舅子是真的头疼，他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吓唬宋明筌说：“我鞭你三下，你若受得过我就答应收下你，若你受不起，我就立马让人送你回去。”
    “三鞭吗？别说三鞭，就是十鞭，一百鞭我都不怕。”
    裴旭让小兵拿来了他的长鞭，第一鞭打下去的时候他是直接照着宋明筌的身上打下去的，当然力度也有把握，他就是想吓吓这孩子，挫一挫他，让明筌能乖乖离开，可是宋明筌连躲也没躲一下，生生地受了裴旭这一鞭。那鞭子带着风从天落下，抽在身上有些生疼，鞭子划过了明筌的脸，脸上立马就绽出了一道口子。明筌竟然也不害怕，也不嚷疼，裴旭有些生气了，很快就挥出了第二鞭。
    第二鞭的时候裴旭依旧没有收着，那宋明筌依旧面不改色，裴旭也忍心真打，第三鞭的时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二姐夫，您是大将军，说话算话对不对，我受了您三鞭，您就收下我了，是不是？”
    宋明筌的倔强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啊，裴旭也无奈，他说：“行，你要真能吃苦，你就跟着吧。先做个扛旗的小兵，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吧。”
    宋明筌欢喜地和裴旭磕头。
    裴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这一辈子是真的栽倒在宋家的姐弟手上了。只是他该如何向明筝解释这件事，成为了他最烦恼的事。
    明筝知道明筌跟着裴旭跑了的事是当天的午后，她还在睡梦中就被珍珠给叫醒了：“夫人，宋夫人来了，说要见您。”
    明筝从睡梦中醒来问道：“见我做什么？”
    “说是有要紧的事。”
    明筝心道庞氏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她披了衣裳来到这边屋子，庞氏也不坐，见着了明筝就上跟前来，急匆匆地和明筝吼道：“你到底和筌儿说了些什么？”
    “我……”明筝一头雾水，她又说：“我没说什么，只是劝他进学堂读书啊。”
    “进学堂读书，这就是你劝的话？”庞氏气愤不已，她将一封书信朝明筝脸上扔去。
    明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拾起书信一瞧，明筌给家里留了一封简短的书信，只有几行字，她依次看去。
    “爹，娘，我不想留在京城了，这就跟着二姐夫一道闯荡天下去。二姐说我不是做买卖的料，我自己觉得确实没那个才能，我素来仰慕二姐夫，认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也想和他一样成为一个大英雄。你们好好保重，等着我凯旋的好消息。我一定会光耀咱宋家的门楣。”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明筝有些懵，她反复看了几遍，然后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筌儿这是跟着裴旭走呢？”
    “一大早就不见人，然后才从他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个，阿筝啊，我们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可就不活了。”
    “裴旭他们的队伍天不亮就出发了，这时候只怕好远的地了。不过裴旭发现了他的话，一定会把他送回来的。”
    “这个臭小子就会给我添乱，他规规矩矩地呆在家里不好么，跟着胡闹什么。他还是个孩子啊。”
    庞氏说着就哭了起来。
    明筝想起裴旭刚入军营的时候其实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宋明筌真的将裴旭作为仰慕的人呢？
    可是一天过去了也没见人将宋明筌送回来。第二天黄昏，她才收到了裴旭让人捎回来的信，信上写了他已经收下了明筌的事，这事让明筝心急火燎，不知裴旭到底要个孩子跟着做什么。朝廷又不是没兵了，让个孩子跟着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