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白父手中的书掉落在地,听着管家汇报今早白仪在收拾桌子时不小心打碎了水杯,捡玻璃碎片时割伤了手。
大步走出门,白仪目光呆呆地望着伤口,家庭医生正在拿镊子清理碎渣,消过毒的棉签轻轻触碰伤口边缘,剪下来一条纱布一圈又一圈缠绕右手掌心。
“乖宝贝,”白父心疼地将她抱到怀里,哽咽道,“以后这种事交给张妈做,杯子碎了不要用手捡。”
白仪没有回答,左右看了看两只截然不同的手,平淡之余心里还有一丝窃喜。
这下,手练不了字,拿不了筷子。
家庭医生背上药箱包起身离开时叫住白父,白仪离开温暖的怀抱,左手被一个布满老茧的妇人牵着。
她眼睛直勾勾盯着白父和医生进了书房,在她四年的印象中,只有大事才会去书房聊。
难道!
她低头看了眼右手,手指微弯曲,神情专注地凝视时,头顶传来张妈的声音,“大小姐我们去房间玩吧,大少爷给您准备了礼物,他让我告诉您,您看到一定会喜欢的。”
白仪轻轻点头,被保姆牵着上了楼。
家庭医生语重心长地说,“白小姐没有其他外伤,但…从伤口的划痕看,应该不是不小心划伤。”
白父不假思索反驳,“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了伤口,我女儿一向很乖,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他都打算跟医院教授说换个家庭医生,对方看出他眼里的不信任,轻叹口气,“我学过几年心理学,这孩子的伤口不是来自身体,心理创伤如果不及时治疗,后果无法想象。”
“就凭这件事你怎么敢妄下定论?”白父依旧不相信。
“那您另找他人做家庭医生,”他起身告辞,临出门时回过头,“那个被打碎的杯子,距离她受伤的地方只有一米远。”
白父没有按下拨号键,整个人瘫软在地,这种感觉十年前他也经历过,只不过那个人是自己妻子,十年后又变成了自己孩子。
白仪用不习惯的左手握着笔在纸上描描画画,只是没有画几笔,便听到房门被推开。
而楼下的吵架声透过缝隙传入寂静的房间,白哲探出脑袋笑眯眯看着白仪,随着门关上,只剩下窗外悦耳的鸟叫声。
“妹妹,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白哲从书包掏出一包用黄色纸包住的方形东西,一根细绳抽出,一层层纸打开,是她喜爱的那家店做的桃酥糕。
白仪没有多大触动,但当她看到白哲额头的汗,以及没换的鞋,她记得那家店和哥哥的学校是反方向。
也就是说,白哲一放学骑着车子排队去买回来的,只为了逗妹妹开心。
拿起一块掰开,笑着递给白哲一半,软糯的声线为这卧室增添了色彩,“哥哥你也吃。”
白哲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双手接过,温柔道:“好~”
见白仪咬下一块,他一手拿着糕点一手从下面接着,防止碎渣掉落在地。
他知道白仪洁癖,当低头看到自己没换的鞋在地面留下一串黑脚印,顿时后悔不已。
双膝跪地用衣袖一点点擦拭已经干透的脚印。
“哥哥,”白仪拉住他浸湿的衣袖,清冷的脸上有了笑容,“白仪,不…不嫌弃。”
她拿起糕点笑着说,“我们继续吃东西。”
“好,”他声音哽咽道,眼泪夺眶而出拿衣袖擦了擦,“晚饭我们在这吃,你在这画画,哥哥坐在旁边写作业陪你。”
白仪点了点头,吃完手里的糕点,拿起笔笨拙地在纸上一笔笔勾勒出心中的山水画。
白哲偶尔抬头看她的画,前靠山后靠海,而距离沙滩不远处有一处木屋,木屋前放了一张木质方桌,桌上摆着粉色蛋糕。
随着画作完成,夜晚的海边很安静,屋顶连接几根柱子挂着小彩灯。
“这是你吗?”白哲用笔戳着下巴,“为什么只有一个女孩,还有我呢?”
白仪不假思索地说,“是未来长大后的我。”
白哲心里一阵酸楚,他想拿起笔在妹妹旁边画上自己,但他怕好不容易开朗的妹妹又会封闭自己。
未等白哲思考完,白仪在天空的地方画上一轮明月,指着月亮看向白哲。
“这是我,”他一下明白白仪的用意,这是最亲密的人才会拥有的位置,只有夜晚会照亮她的世界。
“爸爸是哪个?”他试探性地问。
白仪指了指宽阔的大海,在她心里父亲永远是坚实的后盾,对她无限宠爱。
他没有接着问下去,因为在她的画作里,没有代表母亲的物品。
尽管白家父母前一天晚上如何吵架,第二天还是领着白仪去了在京最好的医院检查。
但得出的结果都是身体无大碍。
白仪坐在父亲身边静静望着走廊,每个人从她眼前闪过没有任何画面,唯独她注意到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她身着蓝色连衣裙,嘴里叼着棒棒糖,背着单肩包一脸苦恼。
“妈,您不能因为自己孤单就把我从学校拽过来吧。”女孩另一只手腕被女人拉着,想挣脱难上加难。
身着米色休闲西装的女人得逞一笑,“乖女儿你就权当出来玩,一会儿你坐门外的椅子等我,大概十分钟结束工作,我带你去游乐场。”
“谁家出来玩的第一站是医院啊…”女孩双手抱臂控诉这个爱玩的母亲。
白父见到女人,满眼激动地伸出手,“您好姚医生,我是白……”
姚梦跟着聊了几句,白母刚和另一个医生那里出来,三个大人开始见面客套话。
张芜见身边的白仪闷闷不乐,看了一眼刚刚情形,从包里掏出几颗糖悄悄塞到她手里,笑意盈盈地说:“别怕,打针一点不疼的,我妈妈说嘴里会苦一点,到时候你吃一颗糖,嘴里会变甜。”
她望着眼前这个充满阳光的女孩,心底泛起暖意,张芜见她眼眶湿润,抽出纸巾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泪,暖心安慰,“哭了就不美丽了,我们女孩就是要开开心心,难过的事不要放心里。”
“嗯嗯,我是白仪,”她吸了吸鼻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张芜抬头看了眼正在忙碌的母亲,左脚踩在凳子上,大拇指擦过鼻子,对着白仪做了个挑眉的动作,笑嘻嘻说,“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张名芜。”
才上幼儿园的白仪认识的字不多,显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两个字,张芜看懂她似懂非懂,刚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第一个字。
白仪被父亲拉着进了病房,张芜蹭的站起来将纸递给白仪,“我叫张芜。记得每天要开心。”
等那家人和母亲进了办公室,张芜重新抽了纸,擦自己踩过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抱臂。
经过的医生护士看这个气呼呼的八岁小姑娘,不禁露出笑容,这位是院里姚教授的女儿。
每天放学都被拉来当陪玩。
“怎么可能!”
白父看着检查单,手不停颤抖,转过身擦去眼泪。
整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到极致,姚梦示意他们保持安静,帘子后面的白仪还在熟睡中。
他指着“抑郁症”的字样用恳切的眼神望着姚梦,希望从她眼里看到一点否定的答案。
但很可惜,并没有…
“现在是轻微,”她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努力将泪憋回去,看了一眼由风吹动帘子后面稚嫩的小脸,对上白父时的语气变得冷静,“我建议离开让她不舒适的地方,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一直沉默的白母走上前揪住姚梦的衣领,“你凭什么说我女儿有病,你…”
白父及时捂着她的嘴,将人拉回一段距离,紧紧抱住妻子,目光呆滞地看着白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