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好像突然下雨了，一滴两滴雨落在雪地，将那刚刚落下的雪砸出来一个窝，湿漉漉的。
姜鹤坐在汽车后座，眼睛看着远处站在雪地里的祁晏。
孤寂、落寞。
她的心也揪着疼，密密麻麻的疼痛泛滥着。
姜鹤听见他哑着声音开口：“姜鹤，是你妈妈逼你的是吗？”
“不是。”
姜鹤垂下眼睛，移开视线，盯着车内的某处，呼了口气：“你说错了，我不勇敢，我也没那么喜欢你。”
祁晏那边的声音顿时停住，好似在瞬间屏息凝滞，随即，祁晏缓慢开口，声线很低很低。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依旧是懒散的，又带着几分刻意的玩笑，像是为了活跃气氛而特意定制出来的语气：“我又没生气，你这就不要我了？”
姜鹤流着泪，没接话，她自嘲的弯了弯唇，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记得你在校医室那天吗，我当时去而复返，在门口听见你跟医生说，说你对我——”
姜鹤呼了口气，忍住哽咽，接着补充：“是逗着玩的。”
“那个时候我就不服气，所以后来的一切，都是我在逗你玩。”
姜鹤盯着车内的某处，用手抠着座椅，用尽伤人的话去说。
“祁晏，你不是自大吗？不是自以为是吗？不是拽的感觉自己什么都行？你看，学习上你考不过我，连恋爱也是。”
她掉着眼泪，语气故作无所谓，带着些高高在上的不屑。
“祁晏，你也不过如此。”
“我玩够了，我赢了。”
雪又下大了，大到好似一块白色的幕布，在这段路中间拉开，将这车内车外的两个人隔绝起来。
祁晏低了头，嗓音没什么温度：“姜鹤，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但你别说这种话——”
姜鹤听着他那边传来簌簌雪声和尖叫笑闹声，伴随着着的，是祁晏低哑的声音。
他轻笑了声，说：“我不信。”
听着祁晏的话，姜鹤眼眶中又涌出了泪，随后，她笑出来，伸手抹掉眼泪。
她把话彻底说绝，斩钉截铁的：“你爱信不信，你也不用等我，因为连这句也是我骗你的，我一直在装，就是为了看你落于下风，看你卑微的丑态。”
远远地，姜鹤看见王潇送宋雅下了楼，姜鹤面无表情，恍若木偶。
要挂电话了。
姜鹤在心里道。
在挂断电话的前一秒，姜鹤狠了心，她闭着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祁晏，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笑声、雪声、抽泣声、眼泪从皮肤滚落的声音，混杂起来，变成这个冬天，最哀戚的故事。
这是姜鹤十七岁的冬天。
是两人生命中最冷的寒冬。
姜鹤握着手机的手垂在一边，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久，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宋雅裹挟着股寒风坐了进来。
她没说话，直接发动了车辆。
姜鹤眼睛又烫又涨，心口又酸又疼。
等汽车驶出校门，姜鹤才问：“去哪？”
“回家。”宋雅答着。
“......”
后座没了声音，宋雅抬眼从反光镜中看，只见姜鹤也在看着她，神色平静，只是眼睛带着刚刚哭过的迷茫，不似平时清明。
宋雅又反应了下，才明白姜鹤说的是什么问题。
她放软了姿态：“云港一中。”
云港一中，是云港市首屈一指的好学校。
和云港附中不一样，附中背靠云港大学的优越资源和帮扶，发展的顺风顺水。
一中作为公立学校，生活条件比不上附中，但胜在建校历史悠久，师资雄厚，历年成绩竟然跟附中也不分伯仲。
姜鹤自嘲的笑笑。
宋雅倒是给她找了个好去处。
但是...
随便吧。
姜鹤在心里想，随便吧，只要宋雅愿意，怎么折腾都随便吧。
姜鹤闭上眼，静静的靠在椅背上。
雪落的越来越大，成片成片的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宋雅微微蹙眉：“这天气怎么变的这么快。”
车子缓慢的前行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到家。
姜鹤被带回了家，手机一直在震动，她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整个人窝在床边，直到卧室的气温慢慢的将她包裹，姜鹤的手指开始肿胀发热，身子也回暖着时，她才缓过来。
姜鹤揉了揉脸，伸手拿起手机。
一溜串的消息在微信上，现在还在跳动，是那几个跟她关系好的人在问。
夏夏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你跟祁晏怎么没回来上课？
姜鹤目光顿了下，手指接着往下划，直到看见了祁晏的聊天框才停下。
备注还是自恋鬼。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今天早上，最后一句对话是祁晏给她发消息说多穿点。
隔了几分钟后，她回了个好。
谁知道短短几个小时，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呢？
姜鹤抬手给祁晏改了备注，改成大写q。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退出了微信，把手机扔在床边。
宋雅在此刻推门进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给姜鹤端了杯热牛奶，然后问：“中午想吃什么？”
姜鹤呼了口气：“什么都行。”
宋雅笑着：“我跟一中的李老师联系好了，下周一送你去学校，这几天你就在家里自学，明天我就帮你把书搬回来。”
“嗯，”姜鹤答应了声，随即客气道：“妈，我想睡一会儿。”
宋雅笑着，两手握在一块：“你睡吧，手机我帮你拿出去了，免得你不好好休息老玩。”
话音刚落，宋雅不去拿放在床上的手机，反而直直的看着姜鹤。
姜鹤在心里笑了下，随即顺着宋雅的心愿，伸手拿起手机递到她的手里。
宋雅不就是想让她听话吗？不就是想让她做个完美的木偶吗？不就是想看见她完全臣服吗？
可以，那她从身心、精神上，无条件的顺从宋雅。
今日如此，日日如此。
宋雅见姜鹤听话的把手机递给她，满意的笑了，冲姜鹤道：“睡吧，睡一会儿我叫你起来吃饭，下午好好做做题。”
姜鹤看见门被宋雅关上，而后便躺在床上，只不过她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眼尾控制不住的流泪。
-
这周末的时候，周敬回来了。
那时候宋雅出门办事，家里只有他两和孙阿姨在。
姜鹤在桌前坐着，题摆在面前，她慢慢的看着，而后拿起笔在括号里填选项。
就在这时，她房门被敲响了。
冲这阵敲门声，姜鹤知道，来的不是宋雅。
“进来。”姜鹤说着，却连头也没回。
周敬只往前跨了一步，门大敞着，他就站在门边。
“笑话我来了？”姜鹤随口问。
周敬皱着眉嫌弃：“你还真是个怂包，让你回你就跟着回来了？”
姜鹤把笔放在桌上，转回头看向周敬，神色倦怠，眼底藏着黑青。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不过最终也没说出口，只低低“嗯”了一声。
周敬问：“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姜鹤低着头：“手机被拿走了。”
周敬的话顿了下，随即进了门，顺手关上房门，但依旧站在门边。
他语气试探着问：“...这么严重？”
姜鹤没说话。
这天还下着雪，窗外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周敬啧了声，随即问：“我借你手机，你要不给你那恋爱对象打个电话？”
过了良久。
姜鹤才低声回道：“不用了。”
不是了。
周敬吞咽了下，说不震惊是假的。
他眼前看到的姜鹤跟从前的她太过不一样，周敬见过在家里的姜鹤和在学校的姜鹤，知道她的两副面孔。
但是现在，她显然不是任何一个她。
颓丧、疲惫、无奈、随意。
她整个人身上好似笼罩上了黑压压的空气，向四周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息。
半晌，周敬语气很轻：“我能帮上你什么吗？”
片刻后，姜鹤才终于抬起头，好似恢复了一丝生气，她舔了舔唇角。
“你能帮我回学区房拿样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