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清水县牢房交班之际,孟芸儿同冯子材二人使了二钱银子,便顺利进到牢房。
冯子材进去后,在阶梯转角处停住,“芸儿,你进去同孟叔和大哥说完话,可别忘记我在路上同你讲的,这关系到我们两个以后的日子,知道吗?”
孟芸儿轻轻点头,没有多想,一直走到牢狱深处,望着里面披头散发、身形单薄的父子俩,眼眶一瞬间红了,“爹,阿兄,芸儿来看你们了!”
“芸儿?”男人闻声转头,瞧见熟悉的面容,疯疯癫癫的眼神都清明了几分,“芸儿?!真的是你,你可算是来了,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牢房最里面,孟福趴在地上,只掀开眼皮瞧孟芸儿一眼,又缓缓阖上,完全没一丝情绪起伏。
孟芸儿抹了抹眼泪,离得近了,这才发现,两人身上竟然全是伤,甚至是嘴里的牙都被打掉好几颗, “爹、大哥,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可是那些衙役打的?”
“不是,全是牢里那些犯人打的。”孟永富张着一口大豁牙摇头,只简单说一句,便不想提这些。
牢里的犯人知道他是杀人凶手之后,一个个全用了狠劲往身上招呼,衙役怕他们被打死不好交差,才单独弄了一个牢房关起来。
“芸儿,你来得正好,爹只有今夜的活头了,明日死后,你将我尸身收去,买上一具厚实点的棺材,埋到咱们房子后头山顶,那儿视野开阔,可成? ”
孟芸儿听得心头一酸,“爹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死不死的,爹还年轻,说这些不吉利的做什么?”
“落叶归根,爹如今命数已尽。”男人凄惨一笑,一双灰暗的眸子终是浮出点点柔情。
“往日是爹不对,没能将一碗水端平,让你儿时受过不少委屈,如今爹已经知道错了,只愿芸儿能将爹葬好,也算是全了咱们父女这一世的缘分,你答应爹好不好?”
儿子靠不住,被发配到固城挖十年城墙,运气好兴许能留下一条命,运气不好,怕是直接死在固城,可饶是能活,十年之后,他怕是骨头渣子都化没了。
现在唯一能指望得上的,就只有这个女儿了。
孟芸儿摇头,“不,我一定会将爹爹和阿兄救出,什么杀人夺方,全是苏婳陷害你们的,是不是?爹赶紧将事情始末说与我听,我不久前救了明珠郡主,有明珠郡主撑腰,定不会让爹和大哥枉死!”
“你说什么!你救了明珠郡主?”孟永富惊呼出声,满眼不可置信。
角落里,生无可恋趴在地上的孟福,也转过脑袋盯着她,“芸儿说的可是真的,不会是特意说这些来哄我们吧?”
若是从前,他们定是听都没听过这明珠郡主的名头,可这些年在清水县开面馆,却是想不知道都难。
阶梯转角处,一直竖耳偷听的冯子材眼神猛地一亮,这明珠郡主可是圣上胞弟燕王爷的独女,正儿八经的皇家血脉。
自幼受尽宠爱,连明珠的封号也是从出生之日由圣上亲封。
若是孟芸儿当真是明珠郡主的救命恩人,孟家何愁不能翻身?!
如此,老苏家就完全不够看了。
孟芸儿抹了把眼睛,嗔怪道:“我唬你们做什么?明珠郡主现在正在咱们上河村呢。
爹和大哥只要将事情始末告诉我,确系是苏婳冤枉你们,我定能帮你们翻案,甚至还能将苏婳给关到牢里来。”
孟永富有些不自在移过目光,“这事情有些复杂,认罪书爹已经签了,覃县令那儿早就下了死命令。”
孟芸儿心头一个咯噔,他这含含糊糊的话,莫不是他当真做了杀人夺方的事?
“小妹,这明珠郡主比起县令来,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不管事实如何,你赶紧让她命令覃县令将我们放了啊。”孟福撇嘴。
“这牢哥哥可算是坐够了,再也不想待这儿了。”
孟芸儿闻声,一颗心顿时沉在了谷底,先前的心酸全化成愤怒,“你们怎么这么糊涂,干什么要去杀人啊,杀了人,一辈子都只能顶着一个罪犯的名头,这又何苦呢?”
被小辈指责,孟永富面上挂不住,冷哼道:“不抢面条方子,我哪来的钱给你们建新房,买新衣,哪能天天大鱼大肉,只怕现在一家人还睡在茅草窝棚里!
是郑家夫妇该死,我只想借面条方子一用,可他们就是攥着不肯松手。”
孟芸儿听得惊怒交加,原来他们这三年的好生活,全是抢别人家得来的,那个她一直引以为豪的面馆,也都是别人的。
“妹妹,爹杀的不过是两个平头老百姓罢了,富贵人家每日处死的人都数不胜数,这算得了什么?”孟福腆着脸笑笑。
“郡主出身皇家,定能理解的,你同她好好说说,赶紧将我们放了吧。
等出去之后,再让郡主给哥哥安排一份差事,哥哥也要去京城。”
这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看得孟芸儿心头窝火,下意识想起冯子材先前的话,沉吟半晌:
“爹,我虽是救了明珠郡主,可是皇家人规矩多,这人情也是用一次少一次,要请她帮忙救爹爹和大哥这样的大事,也不好只空口白牙一张,就去求人。”
孟永富满头雾水,“我没听懂你的意思。”
“我这些日子在汤山府日夜帮人洗衣裳,统共只赚得几百个铜板,想要买点能拿出手的礼物尚且不足够。”孟芸儿叹口气,“爹,您先前在外头赚得的银子藏在哪儿,得同女儿说说,先拿些出来给郡主打点用。”
要救人,也得先将家里的银钱抓在手里。
不然,等得他们出来,怕是仅剩的一点物什也全被她这个好哥哥给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