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昌泽选的地方是街边的家常小炒,离西水国际不远。它就开在西水国际的斜对面,沿着西水国际所在的街道走一会儿,再拐进一条小路就是了。这家店叫阿婆小炒。不知道是下雨的关系还是位置比较偏僻,除了他们来光顾之外,这个时间,这家店里没再有其他的顾客了。
王昌泽随意挑了一张桌子坐下,他问五四:“想吃点什么?”
“我都行,不太饿。你们点吧。”五四说。王昌泽问他的时候,五四才茫然回过神来。他又想起七七了,他只与七七在外面一起吃过饭,他没法不去想她。但这会儿,一旦开口说话了,五四就再没跑过神儿。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讲话。
“他家的辣椒炒肉很好吃,我已经点过了,还有红烧鱼我也点过了。你们想再吃点什么?来个素的吧,地三鲜还是千叶豆腐?”既然五四不点,王昌泽便转头问其他人。
“地三鲜。”徐行说。
“我想吃辣子鸡,我要点辣子鸡。”白明翻了一遍菜单说。
“行,知道你喜欢吃肉了,点上。”
“那我再点个素菜吧,就炒菠菜怎么样?”
“行,喝汤不喝?这天气喝汤暖和还是你们想喝酒?”
“不喝,喝酒在我那里喝不就好了。”
“也是,那我就点个玉米羹了啊。”
“行,你点吧。”三个人三言两语很快就把菜报完了,但这让五四听着很新鲜。
“那天在那里见到你,吓我一跳。”白明说。
“是啊,所以我这不是赶快来请你们吃饭了吗?”
“请吃饭,那是必须的。”
王昌泽跟白明还有徐行一开始并不熟识,是王昌泽经常单独一个人去酒吧里喝酒,才渐渐跟他们互相了解。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臭味相投,他们才渐渐成为了朋友。
“我跟你讲,这个家伙啊,知道是在革命军上班,但没想到居然那么厉害呢。你说平时也没碰到过你?”白明跟五四抱怨到一半又去质问王昌泽。
“你们才厉害吧。我是没脑子,要不然也真正去干点什么。”
“那要论厉害,得是宋新君和周谌他们吧。”
“是啊,咱仨谁也打不过。”王昌泽哈哈一笑。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五四听着听着也就听明白了。这个叫王昌泽的人也是革命军的人,可能不是武力,但在某一方面也一定是个厉害角色。所以,他极大程度上知道自己是谁。不,五四看着王昌泽,确认他知道自己是谁。因为王昌泽望着他的眼神是这样告诉他的。
但他对自己很坦荡,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和目的。他看着王昌泽,王昌泽看他的眼神客气又热情,就完全是对待朋友的朋友的态度。
“五四,吃饭啊,多吃点。”
菜上来后,五四几乎没动筷子。王昌泽叫他,他赶忙应下低头吃饭,他还不适应王昌泽看他的眼神。五四夹了几口饭菜入口,发现这里的味道是真的很好。他又吃了几口,然后动了动耳朵去听外面簌簌滴落的雨声。
这顿饭吃到最后,四个人都吃得很尽兴,快结束的时候雨声也小了。这时,白明突然搁下筷子对五四说:“小五,今天晚上去我们那里睡吧。”
“唉?”
“其实我们一早就想告诉你了,你现在睡的地方不适合再睡下去了。往后,天会越来越冷的。而且,我们已经收拾好屋子了,就去我们那里睡吧。”徐行说。
“啊?”五四太震惊了,脸上浮现的不知是期待还是惶恐。
“哎呀,走吧。”白明不等五四犹豫,就拐着五四起来揽着走出了饭店。
白明没给五四拒绝的时间,五四或许也不太想拒绝。
五四与白明他们一起踏出悬窗的时候,雨水还在稀稀拉拉地滴落。他踩在地上看到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洼里泛着盈盈的光,那是反射的路灯以及每一个窗户里,每一户人家的温暖的灯。
“我们到家了。”徐行说。
“嗯。”五四应了一声。
他们的前头是一栋灰黄色的居民楼。这栋居民楼有些年头了,因为跟它周遭的建筑比起来,有些低矮还有些灰扑扑的。但它的周边种植了一株株高大的,在这个季节里有些干枯的树木。五四很喜欢这些树,他沿着两排的大树走进了其中的一小栋居民楼里。
他们顺着楼梯往上爬,徐行和白明的家在七楼,是这里最高的楼层。
门开了,五四好奇地往里张望。客厅的面积不大,沙发、冰箱、书柜和两套桌椅几乎就占据了客厅里绝大部分的空间。再加上沙发和座椅上摆放的日常用品和衣物,整个客厅简直就是满满当当。
“客厅是有点小,不过采光很好啊。你看。”
五四乖乖地顺着白明的动作看,客厅往西是厨房,往东是阳台。阳台自不必说了,双排的落地窗从地面直达屋顶,可厨房正对着屋门和客厅的墙面上竟也有一扇大大的天窗。天晴的时候,这里一定很暖和。
“而且啊,这套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房间都很大很舒服。小五,来,看看你的房间。我们当时精挑细选了好久才选择住在这里的。”白明兴奋地带着五四走过卫生间,打开里面的一扇门。
这扇门内搁置着一张床,床被淡蓝色的羽绒被覆盖着。两个软软的枕头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床头。床边挨靠着床头柜的是一整排的衣柜,衣柜背靠着墙,与床相对的另一面墙则是嵌入了一扇透明的玻璃。它们遮挡住了外面所有的风雨,让阳光投射了进来。
而这些所有的东西,五四能看的出来都是新的,都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你来之前,我们简单收拾了一下。”白明说。
“对,你屋子还差一套桌椅,还有床边铺的地毯。我已经看好了,明天就让人送过来。”徐行说。
五四支棱着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发热。
“我们负责把你拐来,可不是就让你住一晚上的。五四,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谢谢,谢谢你们。”
五四说着就要鞠躬,被白明一把拦住。“行了,知道你感动。大男人的。对了,卫生间就在你隔壁,你早点洗洗睡吧。还有你衣服穿的也太薄了,明天我带你去买衣服吧,怎么样?哎,别多想,钱从你工资里扣。”
“好,谢谢。”
五四看着白明和徐行出去后关上了房门,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床边坐下。接着,他听到了有人拉开他对面的房门。然后从那一刻开始,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安静过。阳台上洗衣机的轰隆声,卫生间里洗澡时的流水声,客厅里开关冰箱以及人走来走去的声音,这些声音,全留在了五四的心里。
这天晚上,五四裹身在炙热的被褥里,看着窗外反射的光影,陷入酣睡中。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吵醒的。五四揉揉眼睛坐起来,家里开始有节奏地响起一阵阵富有生活气息的响动。阳台的门被拉开了,厨房的火也打着了,他趁着这声响走到客厅里的空旷处,雨过天晴后,那里是一地温暖的阳光。
“五四,你起来了,快去洗脸。我先去换个衣服。”白明穿着睡衣拿着刚从阳台上撤下来的干净衣物走过来。
白明说完绕着他走了,五四观察到他打开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房走了进去。那过道里正对着客厅的房间肯定是徐行的了。五四转过身又去窥探厨房,他探头一看,徐行穿戴齐整地在厨房里忙活着早饭。他打下两个鸡蛋后,过了片刻又拿了一个。
五四挠了挠头,转身两步路走到卫生间。他站在镜子前,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那个人面容柔和,眼眸和嘴角噙着不甚明显的笑意。五四一愣,辨认了很久才看出那是自己,他赶紧俯下身拍拍脸然后转开水龙头。
吃过早饭,徐行大门一关匆匆走了,五四奇怪地看了一眼白明。
“你不去上班吗?”
“不去啊,我今天休息。再说昨天不是说了今天要带你去买衣服,你这么快就忘了啊?”
“没忘。”五四低头喝粥。
白明看着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道,“快点吃吧。咱们一会儿就得出去。下午等人把家具送过来弄好之后,晚上就可以去上班了。”
“好,早饭都是徐行做的吗?”
“不是啊,我也做,我俩基本轮流做。小五,明天早上你就等着看我的手艺吧。”
“好呀。”
“小五,我发现你话变多了,都会主动问问题了嘛。”白明调侃他。五四没有说话,又赶紧低下头喝了两口粥。
等到一切收拾妥当,白明和五四出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半,将近十点钟了。五四跟着白明下楼,一步步走入暖阳下的街道。他看着街道上一个个路过的老人、小孩、男人和女人,又看着走在前方不远处的白明,似乎觉得这个世界不再陌生。
下过一夜的雨后,尽管天已经晴了,可寅还是不想踩在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于是,他通过暗道打开安言家的房门后走下来。他站在楼梯口,隔着一整个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安言喊道:“你也不来找我关心关心地图的进度?”
安言放下书回答他:“要有进展,你会来找我的。就像现在这样。”
“好吧,不过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七七花费了很多小心思,把地图构建成实物的过程要比咱们想象的困难的多,所以得多等上一阵子了。”寅边走过来边说。
安言淡定地点点头,没多问什么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示。
“你不会这也想到了吧?”寅坐下来问他。
“没有。”安言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还这么淡定,不过这样也好,有时间让大家再多准备准备。”
“嗯。”安言问他:“要喝水吗?”
“要。”寅回答道。
安言起身,往厨房走去。这时,寅把他一进来安言就半掩在桌面上的那封信拿了过来。信是徐行写给安言的,信上只有‘放心,住下了’这五个字。寅看到后,又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回去。
等安言端着一杯水回来,又重新坐下拿起书的时候,寅对他说:“你呀,操心林暖也就算了,还操心七七,操心五四,你什么时候能操心操心身边的人。”
提到林暖和五四,安言就知道,寅大概已经知道他最近所做的一切了。安言没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只是说:“我觉得阿九和小苏这两个孩子最近挺健康的。”
“那大的那个呢?恕我直言,‘神之子’和‘守护者’之间的问题可一直没解决。那天晚上出现在平台上的那个人,总要给我们个交代吧。就算你不想说,我也不想问,但子零不会不多想。”寅说完又添上一句。“这只是我的想法,他没有给我多说什么。安言,我原本以为,你们会更默契的。”
“那个人,我之后会告诉你们。如果苏子零想知道,他也会来问。我觉得我们之间现在这样很好。”
“有你这样护着,或许不错。可子零真正想要的,你愿意给吗?还是说你在害怕这种独一无二的关系。”寅探究着安言那张冷漠的脸继续说,“‘神之子’和‘守护者’的契约,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我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安言坦然一笑,“还有,我并不是在害怕,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苏子零,也不会害怕他带来的关系,而且要说关系,你们才是最亲密的。寅,没有什么能比亲人更重要。”
安言的最后一句话让寅无法反驳。算了,在这件事情上,他是个外人。他逼迫不了苏子零更何况安言。这事儿言尽于此,他不会再提。
“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是那句话,一有进展我会立刻通知你。”
“知道了,谢谢。”
安言目送寅离开后疲惫地闭上双眼。他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