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零结束训练后回来趴在床上,把鼻子埋在被子里故意让自己憋得喘不过气。七七已经离开他们一周了,可七七留给他的话,依旧振聋发聩。他趴在这里,呼吸逐渐变得憋闷和沉重,可他还是没有动弹,意识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浮起来。
安言这个人,苏子零想,很温柔很强大。但他身上同样还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特质,那就是疏离感。这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逃不开,避不掉,真让人又爱又恨。
苏子零回想起他之前的朋友,他们之间从来都是毫无负担地插科打诨。可跟安言不行,跟安言在一起时是矛盾的,他很随心所欲但又不那么随心所欲。
或许七七说的对,他不够勇敢。他为了七七留下的那封信,费尽了心神,甚至产生了不好的负面情绪。他很想质问,凭什么?凭什么因为他们是‘神之子’与‘守护者’就该保有密切的关系呢?
可是,苏子零,你扪心自问。难道你不想吗?难道那不是因为是安言吗?安言是你遇到过最神奇的人。苏子零懊恼地抓抓头发,终于翻过身来。他面对着天花板,摊开双手双脚,七七说的对,是他不够格。
“子零哥?”小苏甜甜的嗓音隔着门板传过来。
“子零哥!出来吃饭了!”
“就来!”苏子零挺起身应和着。
“我待会儿去找我哥一趟。”晚饭吃到一半,苏子零说。
“好啊,我也去。我想找舞影姐还有小河一起玩儿。”
“去什么去,作业写完了吗?”安言说。
小苏撅了撅嘴不说话了,苏子零也没有说话,他抓紧吃饭,吃完把碗往前一推。
“安言,我去找我哥了。”
“嗯。”安言应了声。
苏子零转身上楼后很快来到寅的家中,他到时,寅、舞影还有河正围坐在一起吃饭。
“哥!”苏子零喊了一声。
“你怎么过来了?吃过饭了吗?要不再吃点?”
“不了,你们吃吧。”苏子零远离餐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身子一歪躺下了。
“子零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河边吃边问。
“是啊。”苏子零躺着说。
“怎么了?无精打采的?”寅见状撂下筷子走过来。
“没事,训练太累了。”
“去你师父那里训练了?”
“嗯,谁跟你一样,特训一结束你就不管我了。”
“怎么不管你,敢情你是来撒娇来了。”
苏子零抬了抬胳膊没理他,寅挑了挑眉继续说:“好了,有什么事来找我来了?”
“你是我哥,没什么事不能来找你吗?”
“能,走吧,去我书房。”
“你去吃饭吧你。”
“走。”寅拽了苏子零一把,苏子零没办法跟着去了。寅走在前头,路过餐桌的时候,对上舞影频频投过来的眼神,冲她眨了眨眼。
到了书房,两人一块儿坐下,苏子零又跟没骨头似地陷进座椅里。
“说吧,你也说了我是你哥,你有什么事还能不跟我说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苏子零怎么好意思开口告诉寅,他在烦恼他和安言的人际关系。再说他跟安言确实也没发生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想到这里,苏子零突然坐直了身体问,“哥,那个地图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哦,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你放心,一有发现肯定会立马告诉你的。”
“哼,你才不会跟我说。到时候啊,肯定又是你跟安言说,安言再跟我说。”
“好吧,让你说对了。对了,你知道安言快生日了吗?”寅突然问。
“什么时候,我不知道啊。”
“这个月二十一号,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安言这个人缺点太多了,什么都不说,喜欢把话憋在心里得算第一条。”苏子零掰着手指头算。
“那第二第三条呢?”
“冷漠,自以为是。如果我不是‘守护者’,肯定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自以为是简直是他最大的毛病还用我说吗?”
“冷漠?自以为是?没有吧,你舞影姐说安言很温柔很可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那是她们女生才会有的幻想……好吧,安言是很温柔很强,可不代表他不冷漠啊。他说的话句句精准,也是真的为你好,可他谈论的从来都是一件一件的事,他从不谈论他自己。”
“看来我弟的智商可以,情商也不低啊。”寅颇为欣慰地说。
苏子零瞟了他一眼,很是鄙视。寅见状立刻恢复了正经,继而引导他说,“那子零,你有问过安言的想法吗?你把说给我的话说给安言听,男生嘛,大不了打一架。”
“那我肯定输的很惨。算了,我出去找河玩儿去了。”
“去吧。”苏子零起身拽着门离开,寅也就任由他去。寅看了看办公桌前没处理完的回函,干脆也不吃饭了。等处理完案头所有堆积的文件,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他揉揉眼睛从书房里出来,从高处往下望时,只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的苏子零,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怎么还不回去?”
“不想回。”
“回去吧,不早了。”
寅这样说了,苏子零才侧过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是不早了,时针已经转过了十点,于是他想了一下便慢腾腾地站起来走了。
“那我走了,哥。”苏子零打开暗道的开关,在昏暗的地下穿行,这会儿,安言和小苏都应该已经睡下了吧。苏子零这样想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拉开二楼的房门又随手关上。
“回来了?”
苏子零一抬头就看见安言靠在栏杆前看着他,离他只有几步远。
“嗯,回来了。”
“早点休息吧。”安言说完转过身去。
“安言!”
“嗯?”
“安然是谁?”完了完了,话一说出口,苏子零就后悔了。
“安然是我的叔叔,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安言没想到下午寅刚提起过这个话题,苏子零晚上就问了他。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苏子零,语气平和。
苏子零看着安言呆愣在原地,没想到他会回答。安言现在这幅模样跟那天一点也不一样,他以为安然这个名字会是安言的逆鳞。于是苏子零放松下来,又突然问:“你要生日了?”
“是啊,要给我准备礼物吗?”
“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啊。”安言说着竟倒认真思考起来了。
“我想不出来。”不过他很快又说,语气有点轻又有点软。
“啊?那要我怎么送?”
“送礼物这种事不应该送的人想吗?你可要好好想。”安言眉毛一挑,说完潇洒地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苏子零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半响,默默翻了个白眼也推门进自己屋去了。
苏子零洗漱完毕,打开床头灯然后关上了房间里天花板上的吊灯。床头灯很小,也不亮,刚好能照出床的位置和他脚下的地板。苏子零站在床边开始脱衣服准备睡觉,脱着脱着,他停下了动作。
安然是他的叔叔,那就是安言父亲的亲兄弟。安然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可安言的父母在安言两岁多的时候也去世了,那安言是怎么知道安然的存在呢?在他小时候?可安言那时才两岁多,他父母会告诉他这些吗?那是什么时候?他长大后?在他十三岁之前,还是十三岁之后?
还有那个人到底是谁?安言的一招一式可都充满了杀意。是什么人能让现在的安言有如此滔天的恨意?毕竟安言是经过那十年都能有现在的温柔和善意。
苏子零抚上自己的胸口,呼吸开始急促。如果是自己,那自己最恨的人是谁?是宋宏天!是他杀害了自己的亲生父母,逼得自己家破人亡!那安言……苏子零一下子瘫坐在床上,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杀害他叔叔的凶手?
很有可能,可是安言与他的叔叔从未接触过,按道理来讲,不会有这么深刻的感情。那他会不会是杀害安言父母的凶手!苏子零突然想到。可是这样,又说不太通,那个人为什么提安然的名字?他应该提安言父亲的名字才对啊?
苏子零有些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间,他浑身颤抖,他甚至想要哭出来,他明白了,那个人,那个人在安言出生之前杀害了他的叔叔!在他出生之后又残忍地杀害了他的父母!
那个人!那个人!苏子零捏紧拳头,逃也似地冲出了屋门,冲进了安言的房里。
安言房间里的床头灯也亮着,安言正借助着那微弱的光芒靠在床头柜上。他手里拿着一本书,但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显然,他睡不着,不想看书但又需要书。
苏子零冲进来的时候,安言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掀开被角下床。
“安言!那个家伙是不是在你家放火又把你带走的混蛋!”苏子零目眦尽裂,连眼角都发了红。
他知道了,苏子零知道他咬牙切齿的那个人是谁了。安言心中万分震惊,他没想到苏子零能想起这些,想起十五年前那个下午,那一场罪恶的火。安言憋了好大劲儿才控制住自己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
“安言!”苏子零突然扑过来,抱住了安言。
安言不知道苏子零为什么突然这么做,但他没有动。他不敢动,因为他能感受地到苏子零很痛苦。苏子零的肌肉在颤抖,苏子零抱上他的两只臂膀在颤抖,苏子零在浑身颤抖。
“苏子零。”安言喊道。苏子零松开了手。
“安言,对不起。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守护者’。”
“你很好。”苏子零这到底是怎么了?安言皱起眉然后严肃地回答他。
“不,不够好。”苏子零轻轻摇了摇头。“安言,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从来没有不信你。”安言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言,我以为你不认为我能当好‘守护者’。你从来不把我当成真正的‘守护者’,你从来不对我有所要求,从来不教我‘守护者’应该怎样与‘神之子’并肩战斗。我知道我不够强,可是我想变强。还有安言,我知道‘神之子’和‘守护者’在战斗中可以相互配合,互相传递能力,可是这些你从来不会告诉我。”
“我确实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安言冷静地问。
“我从书上看的。”
“书上说的没错。”
“然后呢?”苏子零恼了,安言看起来根本还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安言看到苏子零生气了,他犹豫了一下可还是开口说:“子零,我承认,我不想让你当我的‘守护者’。”
苏子零盯着安言的眼睛,安言的眼睛里写满了犹豫,又写满了真诚。安言开口说话的时候,苏子零以为他会道歉,会对他说,抱歉,我没想到你是这样想的。可安言一张一合的嘴巴里吐出了这样直白又尖锐的话。
苏子零立刻转身离去。
哐地一声,摔门的响声盖过了安言的后半句话,我只想让你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