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已至大年三十儿。
    不管如何，三房都是穆家的三房，大年三十儿这天还是要回大宅子过年的。这道理穆小溪几个孩子也都懂。
    三十儿这天，直到吃过晌午饭，赵氏才带着三个孩子和任东回到了大宅。
    进了门，穆杨先去给阿爷阿奶磕了头，说自己是二十七下午回来的，家里这两天有事，就没来给阿爷阿奶磕头。
    然后，不管是赵氏还是穆杨等几个孩子，都跟商量好了似的，不管江氏怎么骂，也不管其他人说啥，就是笑着不吭声。
    三房的人跟大家打过招呼后，也都不在堂屋里待着，就连任东也是，跟着穆杨和穆桐仨人，老老实实地坐在西间炕上搓玉米。
    穆小溪则是跟着赵氏在厨房做饭，闲着的时候，娘俩儿就做灶坑前扒蒜，一瓣儿一瓣儿又一瓣儿，就是不往堂屋里凑合。
    穆家每年的团圆饭是在午后申时。快要开饭的时候，穆青山一家终于回来了，穆家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穆青山和陈氏两口子除了纳彩的时候，和媒婆回了乌空村一趟之外，已经是有一阵子没回来了。他们这阵子也的确是忙，忙着准备穆小莲出嫁的事儿。
    江氏对小莲出嫁这件事情，很是挑陈氏的理儿，自己闺女穆仙草就那么草草出嫁，她心里本就憋闷。如今大孙女出嫁，问名儿、纳吉什么的，陈氏竟也都不叫自己去，只捎信回来说完事儿了。这让江氏很不痛快。
    江氏琢磨，眼下李家应该送聘礼了，这一次趁着大房一家回来过年，自己一定得跟去镇子上，她的孙女过礼，她怎么可以不去呢？
    团圆饭还像以前一样摆桌，两大桌都摆在堂屋，男女各坐一桌。
    穆老爷子看着满满两大桌的孙男娣女，还有个王爷家的护卫，心里莫名竟有些激动，他恍惚又回到了三房没分家前的日子。
    唉——一家人，热热闹闹多好，咋就闹出那么多事儿呢？
    接下来，就和很多家的团圆饭一样，倒酒、长辈开场、动筷子、吃喝。
    氛围倒是不错，可就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三房一家人，不管是男桌的穆杨穆桐和任东，还是女桌的赵氏和穆小溪，几个人只是低头吃喝，有人问话也是点头笑笑，或者哼哈地应几句，就是不说话。
    尤其是穆青山对任东的态度，让人尴尬得想抠脚趾。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穆青山从进了门以后，就一直在讨好任东。
    见任东不搭理自己，吃饭的时候，穆青山甚至直接拉着任东让他坐自己身边，任东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掰开穆青山的手，然后坐到了穆杨身边。
    穆杨看到大伯脸上谄媚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扭曲，就知道任东手下是用了力气，心想，这次大伯该知道，小王爷的护卫岂是能随便招惹的？
    人多吵闹，也没人注意到穆青山脸上的表情变化，只有穆青山自己知道这是吃了暗亏了，心下便是三分憎恨七分惧怕。
    让穆小溪意外的是，穆老爷子竟然没有再提给孟家说情的事儿，是老头子回过味来了？还是因为穆青林的事儿让他心虚了，所以才没提？
    总之，一顿团圆饭在较为和谐的气氛中结束了。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是要守岁的。
    穆家也是一样，往年里，穆家的儿媳妇和孙女们都是在江氏的带领下包饺子，男孩子们会在院子里放爆竹、点冰灯，穆老爷子带着两个大儿子喝茶闲聊，有时还投几把骰子。
    今年的三十儿，外面几个放爆竹的孩子尤其热闹，因为穆桐带来了好多新奇的烟花爆竹，引得院子里一阵阵叫好声。
    早在阳历年的时候，穆小溪就发现穆桐竟然偷偷摸摸地在自家作坊里摆弄硝石。这可是把穆小溪吓了一跳，这熊孩子是要炸家吗？
    后来才知道，穆桐想要自己琢磨做爆竹。气得穆小溪边追问这硝石哪儿来的，一边照着穆桐的小屁股就拍。
    穆桐委屈的捂着屁股一边躲一边告饶，说这些东西都是上次去赶集的时候偷偷买的，藏在扁竹筐里偷偷带回来的。
    穆小溪这才记起上次赶集回来时，穆桐一直紧紧抱着那个扁竹筐，原来里面藏了这些东西啊！
    “你是怎么知道造爆竹的法子的？”
    穆桐见姐姐住了手不再打他屁股，就翻了翻眼珠，讨好地说：“姐，我是从您拿回来的书上看到的，只是还没来得及买黄牙石和木炭。”
    穆桐说的黄牙石就是硫磺。
    穆小溪松了一口气说：“幸亏你没买，要不，这个家都的让你炸了。不许再琢磨这东西，太危险，姐给你银子，想买什么就去集上的花炮棚子里，随便你挑就是。”
    其实穆桐手里不缺零花钱，他主要是想琢磨看看为啥几样简单的药物放到一起就能燃着。
    现在被姐姐发现了，穆桐只好作罢。
    于是，姐弟俩在腊月的最后一个集上买了好多花炮和小鞭儿，穆桐还想买单响和双响炮，都被穆小溪制止了。
    穆小溪对这个朝代爆竹的安全性还是有些质疑。火炮还没有用在军事上，可见火药的配比技术还不成熟。
    不过就是这些花炮和小鞭儿，也让穆桐在大年三十儿晚上嘚瑟得不得了。
    二房的穆柏就像跟屁虫儿一样围着自己转，这感觉可是真好。
    过年时，乌空村家家户户都会在院子里支起一根高高的木杆，挂上一个用高丽纸糊的气死风大红灯笼，把整个小院子照得红亮亮的，整个小村也是红彤彤一片。
    穆杨抬头看了看灯笼不太亮，就让任东扶好木杆，三两下就爬上去，用两腿绞住木杆，伸手取下红灯笼，一番摆弄，里面的烛火亮了好多。
    站在下面的穆槐和穆松看着杆头的穆杨，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巴。
    穆柏看到穆杨这么能耐，也是发出哇哇的赞叹，然后阿爷阿奶地叫着往屋子里跑，他要把穆杨会爬杆子的消息告诉阿爷阿奶。
    江氏听了撇撇嘴没做声，穆老爷子拿着烟袋锅子，笑着点头说好。
    何氏在一边笑嘻嘻地问赵氏：“弟妹啊，杨哥儿这趟出去可是长了本事啦？”
    赵氏笑笑没说话。
    何氏又问：“这明春儿的童生试，杨哥儿是不要进场啊？诶呦，这一说起来，咱家可是有两个要进场的了，松哥儿和杨哥儿——”
    何氏的话尾拉着长音儿，显然是心里泛酸，大房和三房都有读书人，唯有自己一房，都是卖苦力的命。
    陈氏在一边笑笑说：“松哥儿的先生说了，咱家松哥儿这次可是手拿把掐的。”
    赵氏还只是笑，不说话。
    穆小溪说了一句：“我弟也要进场，我们家两个。”
    话音刚落，旁边几人愣了一下，何氏先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六丫头，这桐哥儿刚几岁啊？刚满七岁吧？松哥儿这都考了几年了，都没考上，你家桐哥儿这……是你家钱多没地儿花了吧，花不了拿来二娘替你花……”
    还没说完，周围响起一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