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光顾着关心别人,李呈说话时却不小心牵动了下半身的伤口,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忍不住捂着疮口。
那女子见他难受,便也关心道:“你……你的伤好像比我严重……”
对方是个漂亮女子,李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对方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那实在太丢脸了。
“都是些皮肉伤,不碍事。”他故作嘴硬地掩饰道。
经这么一折腾,刚才万念俱灰,一心想要寻死的李呈倒暂时不好意思死了。
“姑娘也是被这些恶贼抓来的?”李呈攀谈道。
这一问,好似牵动了那女子的伤心事,她回忆起刚刚丢掉的名节和清白,竟嚎啕大哭起来。
李呈心中苦笑:是啊,一个刚刚遭遇此等不幸的女人大哭一场没什么好丢人的。
可自己呢?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可此时若是哭岂不是说明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立竿见影?
就算要死,也该拉着这一岛的海盗陪葬——活着的人都必须知道他李呈是作为一个完整的男人死去的。
李呈一边等到对方心情平复下来,一边思索破局之法。
自己起兵时一路旌旗飘摇,势如破竹,只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身为一代豪杰的自己难道就要如此窝囊地困死在一个海盗盘踞的岛屿上?
可一旦回忆起早年的往事,李呈却发现他太高估自己了。
当年几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吗?
五年前在沱阳城外若非权世昌极力劝阻,自己是不是已经中了敌人的埋伏?
四年前若非胡弈天屡献奇谋,自己能这么顺利地攻下凤来城?
三年前若非蒋笛悍不畏死,军队哪里这么容易突出重围直捣黄龙?
厉害的是大家,从来不是他李呈。
这两年不错的运气让他以为一切功劳都要归功于自己这个当头领的英明果决,直到现在终于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如今身为阶下囚的自己怎样才能和这些凶神恶煞的海盗同归于尽呢?
胡弈天他们也许有办法,蒋笛他们若是与自己联手必能打败这个不可一世的宁逾洲。
可如今的自己,身边只有一个刚遭受欺凌的弱女子,谁也指望不上。
想不到办法的他开始复盘当初与宁逾洲的对决,试图反思自己究竟输在何处。
他当初若是能斩落这匪首,整个战局会不会变得不同?
对方的刀光和自己的剑招在他的脑海中重现,随着脑海中战局的演进,李呈不自觉地挥动手指比划起来。
那女子似乎看到了李呈的小动作,她暂且止住了哭声问道:“大侠……你是一名剑客?”
听了这话,李呈不觉多看了那名女子一眼,她怎么会仅凭手指上的小动作就能判断出自己在脑海中对招,而且是剑招?
李呈点了点头:“在下李呈,西南沱阳人士。不算剑客,但的确是个使剑的。”
“李呈?就是那个在沱阳城外以一千兵马击溃束国南下三万军士的大英雄?”那女子问道。
没想到在这遥远的亘海以东都有人听说过自己昔年的光辉事迹,李呈的精神不觉为之一振,他故作谦虚道:“不值一提的事情,束国被鸢国灭亡十年之久,那些残兵败将与流寇无异,本就没有什么战斗力了。”
“所以你果然是那位李呈?”那女子的眼中放出光芒:“保境安民可不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在我心中你始终是大英雄,不曾想今日居然见到了面。”
李呈苦笑:“什么大英雄,如今还不是沦为阶下之囚?姑娘怎么称呼?”
那女子道:“小女子也是个用剑的,师从……”她刚要说出自己的姓名和师承来历,却又猛然想起已不是完璧之身。
现在说出去,不仅丢自己的脸,也丢师门的脸。
想到这里,她猛地站起身来,一头便往墙上撞去。
李呈根本不及阻止,而且此刻的他也无力阻止。
只是这女子的情况与李呈一样,因为穴道被制,只能装出“砰”的一声,连皮都没有磕破。
见连死都无法如愿,那女子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可她猛然想起李呈就在旁边,自己现在哭岂不是让他看轻?
她强压心中的屈辱和不甘,略微整理了一下残破的衣物:“此等寻死觅活的丑态让你见笑了,小女子慕容娇,师从繁花派。”
“原来是慕容女侠,失敬失敬。”李呈拱手道。
这倒并非是李呈客套,在亘海上漂流这么长时间,他的确听过慕容娇的名字。
据说此人是繁花派年轻一代的翘楚,一手剑法尽得真传,二十二岁那年便名列宗师榜地榜三十七,美人榜天榜第十六。
传闻中慕容娇人美心善,最喜行侠仗义,替沿海百姓做过不少好事。
但李呈始终觉得她排名有猫腻,二十二岁就地榜三十七?按照这个速度推断现年二十七岁的她武功岂不是和自己有一拼?
这乱世之中妄言楼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借此机会用个美女剑客炒作一番捞些银子也是情理中事。
而现在,这位自称慕容娇的小姐被海盗擒来此处,受尽侮辱,似乎也证实李呈的猜想并没有错。
可自己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呢?他这个“大英雄”的处境不是比人家只差不好?
他也想宽慰一下对方,可因为过往没大在意,实在想不起慕容娇的具体事迹,只得生涩道:“慕容女侠也不必自暴自弃,所谓贞操名节不过是凡夫俗子才在意的东西。”
李呈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因为他本人便是这样一个“凡夫俗子”。只是现在一无所有,自然可以不用在意。
慕容娇却似乎信以为真,她瞪大了眼睛问道:“难道以后还有男人愿意娶我这样的残花败柳?李呈……你愿意?”
李呈苦笑着摇了摇头,以前的他是不愿意的,现在的他即使愿意也没有资格了。
可看到对方眼中的光黯淡下去,他心中又觉得不忍,半真半假地说道:“我只怕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