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诸权分制
冯宝那个连名字还没有来得及起的女儿,于“满月”当日被武皇后收为“义女”,且得封“荣安郡主”,此事一经传出,震惊朝野!
没有人能够揣测出皇帝、皇后究竟心里想什么,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冯宝自此亦简在帝心。
“满月”酒宴结束后几日,冯宝去了“洛阳”,以处理“水师衙门”积压事务,期间先是上表“谢恩”,而后就“英烈功德园”一事上书奏请,得皇帝口谕“准”字,方才返回“卫岗乡”。
就在冯宝离开当日,王福来与护卫禁兵快马加鞭进入“洛阳”。
“陛下……”王伏胜心翼翼低声轻唤道。
李治此时正躺在沙发上憩,听得此话,随口而问:“何事?”
“回禀陛下,王福来自‘辽东’而返,携赢安东都护府长史’谢侯策书上呈。”
“哦?”李治顿时睁开眼,坐起身,道:“命其呈上。”
功夫不大,王福来匆匆进入殿中,行大礼,三呼“万岁”,而后恭呈“策书”。
是“策书”,其实类似后世“计划书”,内容很多,也颇为繁杂,尤其是不少地方涉及一些源于后世做法,很难令人一目了然。
皇帝李治一边看一边时不时暗自思量,几度意欲张口垂询,却不知怎地又忍住了。
直至御览完毕,方合上“策书”,开金口道:“转呈皇后。”言罢,起身于大殿内负手踱步。
王伏胜不敢怠慢,将“策书”交给王福来,低声道:“速速呈给娘娘。”然后暗地里瞄了一眼皇帝,心想:“谢侯爷莫不是又给陛下出了难题不成?”
大唐皇帝陛下李治,自“风疾”发作始,身体状况时好时差,许多政务交由武皇后黜置,如此渐渐有了习惯,遇“不决之事”,会询问皇后。
今,谢岩上书《治安东策》,其中很多地方需要李治细致考量,故命王福来转给武皇后,一来是自己需要时间仔细斟酌,二来也是想有个人商量一下。
“王福来”
“奴婢在。”
“谢卿家可有言称‘辽东’当驻军几何?”武皇后没有看到“策书”中关于军队的具体兵力,是以边看边问道。
“回禀娘娘,谢长史确曾言明,三千铁甲,辅以地方军力,足可镇抚‘辽东’。”
“三千?”武皇后意外脱口道出,跟着平复情绪,道:“谢卿家倒是心宽的紧。”
王福来不敢接话,低首默然。
“设‘都护府军械库’于‘登州’,何故?”武皇后再问发问道。
“禀娘娘,谢长史言,‘辽东’起事端,朝廷可自‘登州’出兵,命‘水师’征讨,奈何‘水师’多征战海外,军械耗损巨大,置‘军械库’,既可补充‘水师’,亦可为他日‘辽东事’预备,唯所虑者,‘军械库’当朝廷掌控,不可交由‘水师’,军队管战,朝廷管‘器械’,方可平衡。”
如今武皇后早已经不是“政坛白鼠”,相伴帝侧多年,亲理政务时日也不短,对于军中事务,了解也不少,是以立即明白,所谓“平衡”,实则“互制”。
军队需要精良军械才能将战斗力最大化,同理,再好的军用装备,也需要训练有素的军人使用。将两者分开管理,形成互相制约,是保证军队一前可控”的必要条件。这一点,当初冯宝提议“水师未来扩军”时,也有过类似表述,不同是,他是以“水师基地”来制约“水师船队”,但究其本质,皆相同也。
“‘设‘安东学堂’,分置‘平壤’、‘金城’、‘熊津’三地,授圣贤要义,王化蛮夷?此举,何故?”武皇后看到这一段,皱起眉头,很有些不满,在她想来,大唐子民,尚未能完成礼仪教化,哪来闲工夫管那蛮夷之地。
“娘娘”王福来赶紧回道:“谢长史言明,‘安东学堂’非‘皇家学堂’,不涉算学、格物,乃纯粹‘圣贤大义’,唯学子心在大唐者,方可授官、入吏,或入‘皇家学堂’进学,此乃蛮夷王化之途,亦为进身之道。”
对于这番话,武皇后能理解,却也不那么透彻,只是,还想再问,竟不知该从何问起,也就暂放一旁。
继续阅看“策书”……直至全部看完。
期间,武皇后数次问询一些事宜,有的得到较为准确答案,有的,王福来也不甚明了,所言甚是模糊。
临近晚膳,武皇后起身离开偏殿,前往皇帝寝宫。
“妾身拜见陛下。”武皇后依礼言道。
“皇后无需多礼。”李治言罢,又道:“传膳。”
王伏胜立刻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须臾,宦官、宫女鱼贯进入,将美食、美酒按律呈上。
虽唐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本质非指“不话”,实则乃是心存“敬畏”,毕竟在一起用膳,总有年龄大、地位高低分别。“上位者”,可酌情自处。
“谢卿家上书,奏请‘安东’诸事,皇后何意?”李治浅饮一口“葡萄酿”,而后道。
“多有不明,尚需斟酌。”武皇后道:“谢卿家定‘流官策’,意在‘官职互任’,然本朝子民,岂可外族牧守?”
“此乃日后事,尚远,非当下所急也。”李治似乎不在意这事儿。
“教化、行商、耕作,乃一方‘牧守’常事,朝廷甚少察究,谢卿家何故上书细言?”
李治道:“此非彼也。化外之地如何与中原相提并论。”
武皇后闻听自己一连两问皆非皇帝所在意之事,干脆闭口无言,保持缄默,唯恐多惹来帝心不悦。
其实武皇后多虑了。
在李治看来,武皇后终是一介女流,看不清、问不明才是理所当然。
因此,李治又道:“‘安东’涵三国,民数百万,远离中原,施‘羁縻’朝廷无所得,空有虚名尔,固非上策也!朕命谢爱卿摄‘大都督’职,便宜行事,望其效‘卫岗乡’旧事,寻新途,为国分忧。岂料谢爱卿视权若无物,建言朕以‘登州’威慑‘安东’,弃军权;自‘吏部’选派官员任地方‘刺史’,且将施政奏请,无旨不行,慈公忠体国,非良臣不可为也。”
李治此番话看似夸赞谢岩,但实际却是认同其“策书”内容,至少是大方向上肯定。
不过,对于逐渐熟悉治国政务,且渐渐有了对于“权力”渴望的武皇后而言,那却是真正金玉良言!
武皇后意识到,对于谢岩呈报“策书”,自己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即不应该考虑具体内容正确与否,当从“上位者”高度来看,首先确定“策书”根本目的在哪?
单就谢岩这份“策书”而言,具体内容很重要,更重要却是向皇帝表明态度——“安东大都护府”乃“王土”,其本人乃“王臣”,所行任何军政,需影王命”。
也就是,哪怕皇帝事先给予“全权”,可便宜行事,谢岩也没有行使权力。
什么是忠臣?皇帝眼里,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那才是最大的“忠臣”!
相比较外臣,武皇后更加清楚,皇帝之所以任命谢岩出任“安东大都护府长史”,且特意召“安东大都督”苏定方回京面圣,所为就是让谢岩再无掣肘,可放手施政。
无论军、政、财、人事任免,随便哪一样权力都让人眼热。可谢岩却能够视而不见,完全以普通地方官员自居。
比起“策书”的具体内容是否合宜?能确定一个有能力,又忠心无二的“良臣”,那可重要太多了!要知道,政务有问题可以调整,但人心若有问题,可看不出来。
着眼点不同,看待同一事物想法当然不同。
皇帝放眼全局,注重最根本最重要地方,不会太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真正对具体事关注,那是宰相们。
武皇后想通了这些,自是释然先前皇帝意思。
不过,武皇后不知道的是,今发生的这一幕,在他日其登临大宝,御极下后,影响很深。
关注方向与根本,才是掌权者!
具体事物或人,那都是可以换的!
而一个忠诚且有能力的臣子,很难得!
当然,在大方向上有了答案,并不代表具体事物不重要。
就谢岩所呈“策书”而言,确实有不少地方很新奇,别皇帝、皇后不大理解,甚至连处置政务几十年的宰相们也能清楚明白。
于是乎,极少上朝的冯宝,突然接到了皇帝诏令——即刻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