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种方式供你参考,一是在婚恋网发布,毕竟那里是专业对口,缺点就是费用高一些;二是到城市的相亲公园,那里非常接地气,优点就是经济又实惠;三是在新闻媒体上发布信息,这里浏览量非常大,所以选择性更多。”
“但是现在的报刊杂志上刊登征婚启事的很少了,几乎找不到纸媒体。我个人认为,某些靠谱的相亲网站或者知名度高一些的婚介所,可以考虑。毕竟现在网络诈骗太多,即使你是真的,别人也不一定会相信。”
老曹揉揉被自己媳妇打疼的胳膊,用手指推推眼镜,一本正经的回答俞言。
老曹说完,还讨好的看着自家老婆,笑的特别不值钱。辉歌白了他一眼,走回去坐到俞言旁边。
“我觉得还是找网站吧,广撒网,多比较。而且这样效率更高一些,保密性也更好。”
辉歌坐下来想了想,说出了她的想法。
“是的,我也觉得这样更好一些。”
俞言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也觉得这样更好。于是两个女生又凑在一起开始讨论哪些网站口碑比较好,辉歌还拿过俞言的手机,开始帮她下载各种app。
俞言则是拿着文件认真的看了起来。
老曹很周到,把关于夫妻双方婚前婚后财产、隐私、名誉等问题,标记的清清楚楚。
她很感激老曹,因为他知道,如果一旦俞言真的以这样的方式离婚,她的生活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所以他在关于保护对方隐私和名誉这里,设置了许多要求。
“言言,我们这周末找个时间去拍套写真吧,这些网站上都需要上传生活照。”
辉歌给俞言下载了很多app,正在研究着给她注册账号,但是几乎所有的网站都要求上传个人生活照。
辉歌有关俞言的照片,都还是上学时候两人拍的呢,俞言自己就更不拍照了。她自己在外面晃悠这么多年,平时连个朋友圈都不发。
俞言觉得,她不仅失去了幸福的感知能力,同时也丧失了分享的欲望。
看到美丽的景色,有趣的故事,新奇的食物,一般人可能会拍照发给要自己亲密的人,讲给他们听,最好还能一起去打卡。
可是俞言不再有这种欲望了。
她发现自己的内心越来越平静,平静到有一些迟钝。
她有一段时间,特别的嗜睡,每天都睡不醒,不管睡多久都还是觉得疲惫。于是她原本预订好的行程也不得不取消了。
最开始,辉歌还会放任她这样。他们知道她心情不好,身体也正处于术后恢复期,疲惫一些也是正常的。
可是时间久了,辉歌发现了不对。俞言并不是简单的嗜睡,她每天吃着营养餐,睡到自然醒,可是这样过了快一个月,俞言不但没有容光焕发,反而面色枯黄,身形消瘦。
辉歌终于感到不安,她以为是术后反应不良,她惊慌害怕,可是又不敢和俞言说。她想要带俞言去医院检查,俞言嘴上都好好的答应了,但是一直不肯动身去医院。
辉歌心里着急,可是又不敢催的太紧,她怕俞言感觉到,于是她白天强颜欢笑去照顾俞言,晚上回到家就对着老曹哭。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陈欢这里。
陈欢是认识辉歌的,她在俞言的病房里见过她。于是当辉歌再次出现在老陈办公室的时候,陈欢突然拦住了辉歌。
辉歌因为催不动俞言,只能到医院去和她的主治医师老陈请教,正好遇见了陈欢。
“阿姨好。”
陈欢一直守在老陈办公室,等他们谈完了,才拦住要离开的辉歌。
“你好呀。”
辉歌认识陈欢,她知道这个小姑娘经常到俞言病房里玩,于是也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
“你可以带我去见言言姐么,我好久都没有看见她了。”
陈欢在医院里玩耍的时间比较长,她习惯了大家这种直来直往,不会拐弯的说话方式。有什么需求,直截了当的提出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因为在这里,时间真的可以和生命划等号。
于是面对着辉歌的时候,她就这样简单直接的提出了她的要求。
“还不行哦,她身体不舒服,没有精力照顾你,等她好了,我再让她来找你好不好?”
辉歌蹲下来,放平自己的视线与陈欢对视。她看着陈欢清澈的大眼睛里的担心,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言言,你看看你呀,掏心掏肺的对秦浩,结果他是怎么对你的?还不如一个刚认识不的孩子。
“那你帮我把这个送给她,可以吗?”
陈欢在得知自己不能去看俞言以后,也没有哭闹,而是很乖巧的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绳子穿起来的琥珀吊坠。
“这是我自己做的,里面的小雏菊,是之前我和言言姐一起在花坛里采的。我家老陈说,黄色雏菊代表的是希望。”
辉歌接过陈欢递给她的琥珀,看着那朵在松香里绽放的嫩黄色小雏菊,她想,是啊,活着就还有希望。
俞言接过那颗琥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笑着附和辉歌,说她没有白疼陈欢,等她好了,一定要去看看陈欢,谢谢她的鼓励。
可是辉歌不知道的是,那一天,俞言握着琥珀,安静的流了一夜的泪。
辉歌一直奇怪,为什么俞言出院以后明明在养身体,却反而越来越枯败。
因为她不知道的是,俞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她睁着眼睛等天亮。而她白天那些嗜睡不醒的样子,都是她累极后的反应。
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俞言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入睡。
而陈欢的礼物,就像雨夜的灯塔,让她这艘独自在黑暗海面漂泊的小舟,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哭过以后的俞言,脑子里是清醒的,可是她依然提不起精神去改变。
可是她知道这样是不对,于是她收拾行李,重新联系旅行社,开始了她的西藏之行。
之所以第一站就选择这里,是因为她想要给自己那个没有来得及见面的孩子祈福。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明明是一首情诗,但是俞言却莫名的想到了她的孩子。
她想,如果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是否还能感受到你在天上的温度;如果我转山转水转佛塔,是否能在今后那漫长而寂寞的人生路上,与你再次相遇。
哪怕,我不再是你的母亲,只是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与你擦肩而过,见证你的快乐……
西藏之行,让俞言的内心,终归平静,可是她就此也变成一潭死水,再无波澜。
俞言不肯对任何说,但是在她的内心里,她认为自己不配再拥有幸福了。
她的任性和自私,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她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她穿梭在这大千世界,茫茫人海里,可身似浮萍,无牵无挂。
“嗯,可以,你什么时候空,我们再叫上欢欢吧,她也快过生日了,正好纪念一下。”
俞言听到辉歌的话,脑子里搜索着她的照片,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可是说到写真,上次拍摄,还是和秦岳的婚纱照。
她当时一切都为了简单,毕竟当时的自己对那段婚姻还不够投入,她还体量秦岳工作忙,竟然都没有拍摄一套像样的婚纱照。
可是婚礼现场需要制作迎宾的海报,还要在礼堂上播放一些他们相知相爱的视频或者照片。
这些素材,他们几乎都是没有的,换作一般人,早该察觉不对了,可是当初一根筋的俞言,根本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她反而还庆幸——还好她和秦岳都不是注重仪式感的人,不然这结婚可实在太累人了。
于是他们在距离婚礼开始29天的时候,找了摄影公司,由俞言选择了一个中等价位的套餐,紧赶慢赶的拍了一天。
婚礼当天,也只来得及洗出来一张,用来制作迎宾的海报。整个婚礼现场,也都只有这一张照片,最尴尬的就是敬酒时,大屏幕上来来回回的,就一直用各种动作特效,循环播放这张照片。
搞得有些来宾还以为是播放器坏了,导致照片一直卡在那里……
俞言回想着当初自己拍婚纱照的经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又赶紧冲辉歌补充了一句。
“我们记得挑个好天气去拍。”
辉歌正在搜本地摄影公司,她也是好久没有认真给自己拍过照了,这次也挺心动,想着可以和俞言拍一些闺蜜照,再带着陈欢拍一些亲子照。
听了俞言的话,只是随口了应了一句,根本没有发现俞言此刻的异样。
俞言继续低头看手中的婚前协议no.1版本,可是心思却不在这里了。
“我和你说了也没用。”
俞言响起来了,这是秦岳最爱对她说的一句话。
其实拍摄婚纱照这件事,她是知道的。哪个女生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偷偷描绘自己身穿白纱的样子呢。
俞言当然也不例外,她可能不向往婚姻,但是她向往美好。她想,我这样平凡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会遇到真正的爱情呢?
怎么样不是过一辈子呢,找个差不多的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吧,谁不是这样的呢。
于是她选择了差不多的秦岳。
俞言当初结婚,不仅婚纱照拍的仓促,整个婚礼她都像个npc,她作为当事人之一,她没有一点体验感。
秦岳让他的秘书整理了结婚需要完成的所有仪式和环节,整个流程都打印在一张白色的a4纸上。
上面详细的标记了哪天去领证,哪天去买首饰,哪天去选家具……
俞言就这样被动而安静的配合着秦岳,完成他们的婚礼。
俞言也曾经试图参与进来,毕竟,她也是婚礼的主角,她想要提前在心里演习一下。可是秦岳是怎么对她说的?
“我和你说了也没用。”言外之意——你是能够有自己的想法还是能记得住呢,我说什么,你就照着做就好了。
那时的俞言不明白,不仅仅是这场婚礼,她即将迈入的这场婚姻,也对她抱有同样的期待。
于是不需要想法只要服从命令听指挥的俞言,就在一个雨天,准时参加并完成了,流程表上拍婚纱照这个任务。
拍婚纱照这一项,其实是临时补充上去的,因为万能的秘书没有想到他的老板和新老板夫人,竟然没有提前拍婚纱照,他们是在完成联系婚庆公司,预订司仪这个环节,发现他们并没有任何恩爱的证据,甚至连张婚纱照都没有!
于是才紧急插入了拍婚纱照这个环节。因为时间太仓促,俞言甚至都没有选礼服,直接用套餐里提供的服装完成了所有拍摄。
那一天下起了当月第一场雷阵雨,俞言早上醒了,就觉得屋里暗沉沉的,果然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就压满了乌云,那云层又厚又低,好像就要挤进她的窗户了。
这股压力让俞言觉得心口又沉又闷,可是她没有时间多想,即使天气不好,她也还是飞快的把自己收拾好,赶往约定的拍摄地点。
摄像团队之前就看了天气,知道这一天大概率会下雨,并且俞言他们要的急,除了成片快,没有别的要求。
于是他们选择了市内的重点大学,那里景色不错,有人工湖,林荫道,如果遇到下雨,就干脆躲进教学楼拍,文艺又新颖。
俞言出门的时候天上就响起了炸雷,车子没走几步就开始有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窗上,俞言听着那声音,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想催师傅快一点,可是雨势越来越急,挡风玻璃都花了,司机根本不敢开快。尤其她又要去大学城,越接近目的地,路上越是堵的厉害。
果不其然的,俞言迟到了。
下了车,她撑着伞,顾不得看路,就急匆匆的往文化中心跑,脚上的帆布鞋还没走几步就湿透了。
外面风大雨大,等她找到秦岳的时候,她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鞋子更是走一步就“呱唧呱唧”的往外冒水。
俞言知道自己迟到了,也很不好意思,她赶紧向摄影团队道歉,害他们等着自己,但是人家并没有在意这个,反而是化妆师赶紧催着俞言去换衣服,把身上的湿衣服湿鞋子换下来。
俞言被化妆师推着走的时候,她侧头去看秦岳,只见他一直阴沉着脸,不搭理自己。
俞言心里很委屈,可是她不想在这里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闹什么脾气呢。
“他可能也是着急了,最近事情太多,他还要忙公司的事,我就不要再添乱了。”
俞言回想起当时的自己,气的都想一巴掌扇醒她!
那慌慌张张的一天,俞言因为要穿着厚重的礼服,她怕穿脱起来不方便,根本不敢多喝水。
一共六套衣服,摄影师收了钱就想尽责的完成任务。
于是俞言就这样来来回回的穿、脱,风格差的比较多的衣服,还要配合着重新换发型和妆面。俞言一整天,饭都没吃一口,终于雨露均沾的把这套餐里的六套衣服都挨个宠幸了一遍。
晚上到家已经十点多了,俞言的脚一整天就没热起来过。
早上先是淋了雨,后来为了撑起裙摆,拍照好看,她还要穿着高跟鞋到处走。
俞言到家感觉又冷又累。她腰酸腿软,手脚发凉,动一动就浑身冒虚汗。
好不容易撑着爬起来去洗澡,又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怪不得今天这样疲惫。
面对如此糟糕的一天,俞言躺在床上,只是感叹——终于又完成一项!
呵,人还可以有多傻呢,俞言会回看当时的自己,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评价了。
你这样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谁会多花心思在你身上呢?
“言言,今天晚上就住这里吧,晚上我们一起睡。”
辉歌大概圈定了几家摄影公司,具体想要等陈欢来了,她们一起去店内看看作品和妆造,再决定选哪一家。
于是她看看时间,想要留俞言在这里过夜。俞言因为又想到了往事,心里现在有点乱,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是应该回去,不然她情绪不好,留下来也是连累辉歌继续安慰自己。
她不想这样,她希望自己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开心快乐的。
过去的那些年,辉歌为了她担惊受怕的,她不想再让她看见这样懦弱的自己。
于是她顺势站起来,笑着向辉歌和老曹道别。
“今天先不了,我家里新安装了监控,我要回去测试下。”
“怎么突然想起来安这个了?你又要走了吗?”
辉歌听说俞言家里安装了监控,第一反应就是俞言又要出远门。她惊讶的样子,又让俞言感到愧疚了。
果然,辉歌一直在为她担心。
“不是的,因为想要常住,看到别的邻居有安装这个的。我觉得挺好的。我自己住着也放心。”
俞言没有提昨天的事,她觉得已经化解的误会,就没必要再传播一次恐慌了,尤其是对着辉歌。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又要丢下我自己出去野了呢。这几年你就留下陪着我吧,等我家胖胖大了,我把他们爷俩扔下,咱俩一起出去玩。”
辉歌听见俞言的话,终于放下心来,她挽着俞言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膀上,难得的向俞言撒着娇。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出去玩呢,我到时候就花钱雇小鲜肉陪我出去嗨,周一到周日,每天换一个,什么肌肉型,奶狗狼狗的,统统都是我的。”
俞言也歪着头,和辉歌靠在一起,笑着给她说自己的雄心壮志。
“不行,我也要,带着我一起!”
辉歌听见俞言的话,心里是真的开心,她觉得现在的俞言,真的是越来越放松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正在渐渐放下过去,开始放过自己了。
“不行!你和他们一起玩,我怎么办?”
老曹听见自家媳妇竟然当着他的面,给自己预订小鲜肉,立刻醋醋的表示抗议。
“你呀,好好在家守着,等我翻你牌子的。”
俞言笑着看辉歌和老曹玩闹。
她很开心,辉歌能够遇到老曹。老曹明明知道辉歌在开玩笑,可是他愿意为了逗自己老婆开心,故意配合她。
俞言临走之前还去看了胖胖了,小孩子睡的早,进去的时候,小胖子已经睡的四仰八叉的了。
俞言给胖胖盖好被子就出去了,她想,就快了。
她快要摆脱秦岳,重新拥有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俞言看着外面璀璨的街灯,感觉心情都跟着明朗起来。
她对这一天非常满意,她再次拒绝了樊华,她想,到了明天这个时间,他就会知道,她的心意不会轻易改变,更不可能因为他的小计谋而变得温驯。
俞言衷心的希望,这一次,他能离她远远的。
她还确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虽然婚前协议还是草拟的初版,可是她至少确定了征婚的方向。
如果她运气好,遇到的这个结婚人选通情达理,也许她的婚前协议就不需要多么严谨和周密了。
俞言甚至贪心的想着,或许她这次运气真的很好,能够遇到一个可以她假戏真做的人也说不定。
这样,她就不折腾了,和那个人好好的过日子,偶尔为了明天早上的豆浆是做甜的还是咸的而争论一下;为了孩子将来上哪个大学而一起搜集着资料;等到他们足够老了,吵不动也跑不动了。就坐在阳台上晒着太阳,一起说说年轻时的后悔事……
俞言把装有婚前协议的文件袋抱在胸前,兴奋的幻想着她的未来。
她想,原来换一个方向,我也可以生活的这样快乐。
只是,俞言忽略了,她所要丢弃的那段过去,竟然还有人在拼命的找寻。
她作为当事人的一方,还要继续被牵扯着,哪怕那条链接彼此的锁链,已经老旧生锈,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