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半无人,金元龙溜回了朝暮阁。娟丽举着烛台来看他时,只见他满身尘土,手臂上受了伤,伤口又红又肿。
娟丽惊讶地问道:“金帮主,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金元龙愤怒地说道:“今天去白石镇的路上,路过一个山谷,那两边山上,埋伏着数百名官兵,用暗箭来伤我。我身边十几个兄弟,都中了箭,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我一时不慎,胳膊上也中了一箭,那箭头上有麻药,险些连我也麻倒了。那时候我快意识不清了,一只手伸向空中,胡乱一抓,抓到了脖子上的一串红辣椒,我强撑着眼皮,嚼碎了辣椒吐在伤口上,这才清醒了一阵,逃了出来。”
娟丽一边帮他处理完伤口,一边轻声埋怨道:“我说什么来着,那天你还不信。这要是没人泄密,冯葵花怎么知道你今天要去白石镇?亏得你逃回来了,你要是没逃出来,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这么多年了,也不长记性!”娟丽越说越气,处理伤口的手,使的力也越来越重。
“行行行,”金元龙赶紧道,“以后听你的。”
娟丽道:“一次又一次,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你也忍得下这口气,还不如……”
“不行,”金元龙道,“冯葵花不能死。”
“为什么不行?”
“反正冯葵花不能死就是了。”金元龙道。
“哼!”娟丽道,“你也看上她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死了,局势会对我们非常不利。”
娟丽道:“她现在活着,局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反倒比以前差多了。”
金元龙打了个呵欠,“我跟你说不明白。”
“困了就赶紧睡吧。”娟丽照顾他睡下了,方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娟丽叫来了金元龙的两个徒弟,对他们说道:“你们的师父,几次三番的遭人陷害,你们两个做徒弟的,难道就这样无动于衷吗?这些日子,平康坊出了这么多事情,也都是冯葵花在背后捣鬼,只要有她在一日,咱们的日子就永世不得安宁。”
两个徒弟道:“您跟师父两个人,就像我们的亲爹娘一样。谁跟师父和您过不去,我们兄弟两个,绝对让她没有好果子吃。”
娟丽道:“只有冯葵花死了,一切才能回到过去的样子。”
“那我们师兄弟就去解决了她。”
娟丽又有些犹豫道:“冯葵花这女人狡猾得很,我担心你们对付不了她。”
一个徒弟不服气,“我们两个,怎么说也是师父的徒弟,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怎么在这道儿上混?”
另一个徒弟问道:“冯葵花会武功吗?”
娟丽摇了摇头。
“那就没问题,凭我们两个,杀她足够了。”
娟丽道:“记得做得干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夫人放心,这种活儿,我们不是第一次做了。”
“很好,去吧。”
窗外,娇娇听到这番对话,心下一惊,连忙走回屋里写了一张纸条,揣着纸条走去后面楼上。
娇娇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娟丽迎面走来,问她:“上哪儿去?”语气冰冷。
“我去尿尿。”娇娇说完就想走开。
“站住!拿下她。”娟丽一声令下,从外面进来两个恶汉,制住了娇娇。
娟丽上下打了量她一番,开始仔仔细细地搜她的身,娇娇一开始没有挣扎,眼看纸条就要藏不住了,她突然发力,挣脱束缚,把纸条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娟丽来不及阻止她,抓着她的肩膀道:“纸上写的是什么?”
“我是死也不会说的。”娇娇道。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你是内鬼。”娟丽喊道,“唐牛!赵二!把她给我拖下去,严刑拷打。我就不信问不出东西来。”
另一边,冯葵花对此毫不知情。金元龙的两个徒弟,在致志园附近观察了她好几天,发现她经常独自骑着马,往来于八月槎、乳胶厂、致志园这几个地方。这几个地方之间距离不远,路又基本上都是大路,行人车马络绎不绝,不好下手。只有乳胶厂附近有条路偏僻些,这条路从一片树林中穿过,行人稀少,便于隐蔽。两个人便埋伏在树林里,等了几天,终于等到冯葵花骑马经过,两人藏在草丛里,拉起绊马索,冯葵花摔了个人仰马翻。
那匹马受了惊,撒开蹄子跑得没影儿了。冯葵花摔在了泥巴上,瞥见路旁草丛里,有两个人冒了出来,她道:“两位大哥,有话好说。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别的?”
左边那个嘻嘻一笑道:“我们要的是你的命。”
“这样啊。”冯葵花说着,用手臂支撑着身子,勉强坐了起来。
“可惜了,”右边那个道,“这么漂亮。”
“不要节外生枝。”左边那个警告他。
右边那个道:“先把她拖到林子里去,省得一会儿有人从路上过来。”
趁着他们说话,冯葵花偷偷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朝着其中一个扔了过去。
“小心!”左边那个喊道。
这两个人毕竟是金元龙的徒弟,闪身一避,躲了过去。两个人怒目而视道:“你这女人果然阴险......”话还没说完,右边那个人忽然倒在了地上,背后居然刺着刚才那把匕首。
冯葵花忽然看着前头喊道:“任大哥,我在这儿!”
杀手还没有从同伴的死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冯葵花已经滚过去,从死人身上拔出匕首,又对准他扔了出去,杀手知道这匕首有古怪,避开之后,赶紧看向身后,竟然看到两把匕首,从不同的方向飞了过来,这杀手辨不出虚实,顿时慌了手脚,将身一躲,躲开的是一个虚影,没躲开的却是真兵器,刀尖刺入心脏,身躯轰然倒塌,这人临死前,眼睁睁看着冯葵花道:“我师父金元龙,不会放过你的......”
“这才叫阴险狡猾,心狠手辣。”冯葵花收回匕首,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道。
冯葵花坐在路边寻思道:“这两人是金元龙的徒弟,想必是金元龙派他们来杀我。这个人死前说金元龙会为他报仇,说明他们师徒之间感情不错。我得先把这两具尸体藏好了,说不定以后派得上用场......”
冯葵花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发现一条腿骨折了,她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把地上的两具尸体,以及尸体用的兵器,都拖进树林里藏了起来,在尸体的衣服上,擦干净了匕首上的血迹,回过头来,用泥土盖住了地上的血迹,绊马索也给拆了,和尸体一起藏在灌木丛里。
做完这些事情,冯葵花捡了一根棍子,当拐杖杵着,一步一步朝乳胶厂挪,走到半路,遇见了翠玉派来找她的人。被搀扶着回到了乳胶厂。
那天本来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冯葵花迟迟没有出现,事出反常,翠玉觉得不放心,就派了人出去找她。冯葵花刚走到工厂大门口,翠玉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走出来道:“你怎么会搞成这幅样子?”
冯葵花道:“来的路上,我骑的那匹马突然发狂,把我从马上摔了下来。”
“这匹马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发狂呢?”翠玉道,“伤得严重吗?”
“有一条腿好像骨折了。”
“哎呀,让我看看,”她蹲下来看她的腿,“疼吗?”
“疼。”冯葵花说了一个“疼”字,眼睛里面泛着泪花。
“可得好好养一阵了。”翠玉扶着她坐在椅子上,回头说道:“快去城里雇一乘软轿来,把葵花抬回去。”
冯葵花刚坐下,就问道:“对了,今天的会……”
“你先别管这件事情了,养伤要紧。”
冯葵花道:“我伤的是腿,又不是不能处理这些事情。”
“那你先好好养伤,我把会议上讨论的事情,到时候写一份总结给你,你有什么话,我也转述给他们。这样行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冯葵花才对翠玉道:“刚才,有人想杀我。”
“你说什么?”翠玉道,“你是说……你不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冯葵花道:“是那两个人用了绊马索,我才会从马上摔下来。那两个人已经被我杀了,尸体就藏在前头林子里。”
“是谁要杀你?”
“那两个人是金元龙的徒弟,看起来,金元龙是打算掀桌了。”
“不对,”翠玉道,“金元龙要是想杀你,应该亲自动手才对,怎么会派这么两个不成器的徒弟来。”
冯葵花一听,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那个时候,我不杀他们,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现在梁子结大了,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是冲着我来的,你也要多加小心,还有小芸、灵凤她们,都给她们透个底,让她们心里有数,没事儿不要乱跑。”
翠玉道:“还有守静道长那边呢?”
“道长一向避世隐居……”
“避世隐居也避不开灾祸。”
“你说得对,”冯葵花点点头道,“她一个人住在甜水居,的确是太危险了。我回去就派人把她接到致志园来。”
“哦,对了。”冯葵花道,“我被刺杀这件事,别让魏无缺知道。”
“为什么?”翠玉道,“说不定让他知道了,事情就解决了。”
冯葵花摇摇头道:“我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而且对于猪龙帮,我始终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还有一件事情,”冯葵花道,“我只放心你一个人去做。”
“什么事情?”
“你带上一个寒玉冰鉴,到前面树林里去,把那两具尸体装进寒玉冰鉴里,还有旁边的凶器,带回来藏好。最好晚上一个人去,免得被别人看到了。”
“我……我怕鬼啊。”翠玉道。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冯葵花说道,“要不是我腿受伤了,我就自己去了。”
冯葵花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给你一双神行靴,你穿上神行靴去,遇到危险就赶紧跑,鬼都追不上你。”
“好。”翠玉道。
“你真的可以吗?”
“我办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这次也不会例外。”
冯葵花这才放心,坐着软轿回到了致志园。魏无缺在院子里看到她,问道:“你受伤了?”
冯葵花正被人扶着下软轿,“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腿。”
“这该死的畜牲。”
“你跟一个动物计较什么?”
魏无缺走过来,对她身边的人道:“交给我吧。”说着,就将她抱了起来。
“喂!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回房间休息啊,好心当做驴肝肺。”
“大夫还没来,你带我回房间干什么?”
“我会处理外伤。”
“真的?”
“告诉大夫不用来了。”魏无缺回头道,“顺便再去找几块木板来,要长条形状的,竹板也行。”
“诶?你为什么会处理外伤啊?”走在路上,冯葵花又问。
“我小时候,骨折是家常便饭的事。”
冯葵花道:“天天挨揍,三天两头被打得骨折是吧?”
“啧,你就这么想我?”魏无缺沉默了一阵子,又道,“我八岁开始习武,伤筋动骨都是常事。”
“那你小时候还挺刻苦的。”
“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从来不觉得苦。开门,我没手。”
冯葵花把门推开道:“那你不喜欢的事情呢?”
“我又不需要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那我好羡慕你啊。”
魏无缺把她放到坐榻上,拿过一把椅子来,把她受伤的腿平放在椅子上。
“嘶——疼。”
“废话。”魏无缺说着,动了动她肿起来的小腿,骨骼有明显的摩擦感。
“疼啊——!”
“忍着。”
过了一会儿,魏无缺一边用木板替她固定伤腿,一边说道:“消肿止痛的药,我那里都有,比外面卖的好。”
冯葵花看他低着头,细心地替自己固定腿上的夹板,说道:“其实,你还挺靠谱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