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静道长搬来致志园的那天,冯葵花才第一次向魏无缺介绍了她。其实魏无缺在这儿已经住了一段日子了,但是冯葵花的直觉告诉她,魏无缺的性格,和守静道长的脾气,会很不对付。所以冯葵花就一直避免让他们两人见面。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已经避无可避了。
“咳咳,”冯葵花坐在轮椅上,清了清嗓子,“道长,这位是魏无缺魏公子,是我的……我的……呃……”她回头看了一眼,“咱俩什么关系?”
“嗯?”魏无缺刚刚有点走神,“你说什么?”
冯葵花看他不想回答,就说:“没什么,算了,跳过吧。”
守静道长微微一笑,笑容中似乎有一点得意,“魏公子,久仰大名。”
“这位是守静道长,”冯葵花笑道,“我的好朋友。”
“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守静道长问。
冯葵花道,“你当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啊。”
“幸会,幸会。”魏无缺竟然也是面带笑容。
“奇怪,”冯葵花想,“这两个人今天都有点不正常,太有礼貌了。”
守静道长又笑道:“魏公子请坐,不必拘束。”她说着,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打开桌上的茶叶罐闻一闻,又随手放下了。
魏无缺看了守静道长好几眼,问道:“怎么我以前,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这位好朋友。”
冯葵花道:“你还记得我书房里那幅晓客山行图吗?你当时还称赞那幅画绝非凡笔,守静道长可是那幅画的作者。道长为人低调,不爱与人来往,最近世道不太平,我才劝她搬来这里住。你说是吧,道长?”
守静道长道:“快把你珍藏的好茶拿出来,摆在这儿的茶叶,都是糊弄人的。”
“我还怕你吃我的茶不成,随你拿去。”冯葵花说道,她正想说几句魏无缺的好话,却发现魏无缺一直在看守静道长。
“你怎么老盯着人家看啊?”冯葵花道。
“我有吗?”
“还不承认,”冯葵花轻轻叹了一声气,说道,“道长,我们到后面喝茶去。”
“好啊。”守静道长很高兴地站了起来,替她推轮椅。
魏无缺道:“你上哪儿去?”
冯葵花道:“我跟道长很久没见了,想单独相处一个下午,不行吗?”
一阵沉默之后,魏无缺说道:“那你去吧。”
之后,守静道长就在致志园住了下来。又过了几天,小雀斑来找冯葵花,两个人正在清露斋里说着话,魏无缺靠在院子里的松树上,瞥见守静道长从门口经过,他叫住了她,“守静道长,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守静道长回过头,眼神冷若冰霜,“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守静道长虽然是道士,但她又实在是一个冷艳的美人,她是冰雪覆盖的红玫瑰,是雨中的山茶花,是绝壁上不可攀折的相思子。
魏无缺看着她的侧脸道:“你实在很像一个人。”
“魏公子,”守静道长看着他道,“你认错人了。”
这个眼神,让魏无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一下子就确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想的那个人。然后他正确理解了守静道长的意思,说了句“那就好”,就转身走进屋里去了。
屋子里,小雀斑正在说话,冯葵花看见他进来了,也没理他。
“娇娇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我是真的担心她出事了,不然也不会来打扰你养伤。”
冯葵花安慰她道:“没事的,咱们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也许她是为了不被怀疑,故意减少了跟你的联系,甚至暂时不跟你联系。”
小雀斑道:“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她会提前扔纸条告诉我,跟我说以后要减少联系的,她不会就这样突然消失的,她怕我担心。而且柳老板昨天去过朝暮阁,他也说没有看见娇娇。”
“柳吟风?”冯葵花道。
“就是他,”小雀斑道,“他包了朝暮阁的青柚,里面什么事情他不晓得。”
“这个家伙,”冯葵花有些气愤地说道,“他到底是跟谁一头的?改天我碰到他,非得好好拷问他一番。”
魏无缺见没人插话,适时地插嘴道:“你跟金元龙或者朝暮阁,到底有什么过节?”
“过节?”冯葵花回忆了半天,说道:“我想起来了,以前在街上卖菜的时候,被猪龙帮抢过钱。现在想起来还是很生气。”
魏无缺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就这么点事儿,你居然记了这么久?”
他的笑容让冯葵花的内心感到刺痛,但她只是淡淡一笑,半开玩笑道:“我的大少爷,这些事情你是不会懂的。”
魏无缺道:“但我想,你不是因为这个,要将金元龙赶尽杀绝。”
冯葵花道:“只要金元龙还在,猪龙帮就在,猪龙帮在,平康坊就不会消失,平康坊不会消失,就会有更多的女孩子受害。这就是我的理由。”
“平康坊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你消灭了一个平康坊,也无济于事。”
“消灭平康坊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开始,不是结束。也许到最后,我的努力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魏无缺道:“如果这就是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帮你。但是,我不在乎。”
“你想帮我,是吗?”冯葵花看着他,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
“你要我怎么帮你?”魏无缺有些无奈地问。
冯葵花笑道:“我听说,公子手下十八铁骑,个个骁勇非常。我想借来一用。”
朝暮阁中,金元龙从外面走进来,娟丽接过他的披风,金元龙道:“那两个小兔崽子,这两天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娟丽神色不安,喃喃道:“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你是不是……”金元龙强压怒气道,“你是不是让他们去杀冯葵花了?”
“怎么了?”娟丽在气势上压过他道,“杀不得?还是你舍不得?”
“你想到哪里去了?”金元龙道,“冯葵花跟燕国公府有关系,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杀了她,金兰郡主不会善罢干休的。”
娟丽道:“像她这样给燕国公府上供的商人,海了去了,少了她一个,燕国公府难道会在意吗?”
“你真是糊涂。冯葵花和燕国公府的关系,就好比平康坊和猪龙帮的关系。平康坊的任何一家出了事我不管,你还会继续给猪龙帮交保护费吗?”
娟丽道:“那要这么说起来,还真不该杀她。那你赶快派人去把那两个傻小子找回来。”
金元龙派出去的人,许久不见回来。到了晚上,这些才回来说:“到处都找过了,没找到他们。”
娟丽道:“会县就这么大点地方,你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找不到呢?难不成他俩一声不吭离开了不成?”
金元龙在灯下,剥花生米下酒,说道:“这两个小子,一向最有孝心,不会一声不吭就走。”
“我知道,”娟丽道,“我这不是问他们呢!”
这时候,有人低着头道:“帮主……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昨天晚上,致志园抓到了两个刺客。”
“那两个刺客现在在哪儿?”
那人继续说道:“致志园里的人早上去报了官,两个刺客被绑去县衙,打入大牢里去了。听当时围观的人描述那两个刺客的外貌,很像是他们两个。”
“坏了!”金元龙道,“这肯定是他们两个。”
娟丽道:“别慌,别忘了咱们手上还有一张牌。”
“你是说,关在后面那个?”
“用娇娇换回你两个徒弟。以冯葵花的性格,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正说到这里,小厮就进来通传消息:冯葵花来了,此时此刻,就在平康坊外。
娟丽道:“她带了多少人来?”
“就一个。”
“就带了一个人?”
“冯葵花坐在轮椅上,还有一个女的帮她推轮椅。”
“就她们两个人?”娟丽心生怀疑。
“客至,当迎!”金元龙蒲扇般一双大手,将酒碗一捏,捏得粉碎。
小雀斑推着冯葵花从外面进来,娟丽一眼就认出了她。
冯葵花很有礼貌地微笑着,“金帮主、娟丽夫人,不请自来,还请二位不要见怪。”
娟丽道:“闲话少说,请冯老板直说来意。”
“昨天晚上,我府上抓到了两个小贼,自称是金帮主的徒弟,所以我亲自过来问一问,那两个人到底是不是金帮主的徒弟?只要金帮主说不是,那肯定是两个小贼撒谎,误会一场,皆大欢喜。但倘若当真是金帮主的爱徒,这两个人持刀翻入寒舍,还请金帮主,给我一个说法。”冯葵花说完,把盖在腿上的毯子掀开,膝盖上放着一个长长的布包裹,将包裹层层打开,里面是两把刀。
金元龙一眼认出,“这是我两个徒弟的刀。”
“这么说,”冯葵花道,“这两个人,果然是金帮主的徒弟。”
金元龙道:“小徒一时冲动,还请冯老板见谅。”
“一时冲动?”冯葵花道,“令徒一时冲动,就拿着刀翻墙进入我家,真是让我想想就如坠冰窟啊。”
金元龙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要在这里装模作样。既然你亲自来了,就说明这事可以商量,你提条件吧。”
冯葵花道:“金帮主如此爽快,真乃一代豪杰。既然金帮主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妨有话直说。放人可以,但是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这是自然,”娟丽说道,“等那两个小子回来以后,我一定狠狠教训他们一通,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做这样的事。”
“第二件,咱们之间虽然存在利益冲突,但是没有必要为了利益伤害人命,我相信金帮主也是这么想的。”
金元龙道:“我若是下死手,你派来捉我的那些兵,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
“我能感受到金帮主的善意,相信金帮主也能感受到,我的无奈举动中仍有一丝善意。希望以后咱们能继续守住不伤人命这一条底线。”
金元龙道:“这一点,正合我意。”
“第三,娇娇是小雀斑的好朋友,我要带她走。”前两件事情都是烟雾弹,最后这件事,才是冯葵花的真实目的。
金元龙和娟丽对视了一眼,知道了彼此的想法,金元龙道:“冯老板,你提出的这三个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什么时候,你才能将我两个徒弟放回来?”
“明日未时,地点在一线天,双方同时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