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恒揣着混合面饼往牛棚跑。饼里夹着凉拌枸杞头芽,这个菜是他爹的拿手菜,村里人不大吃这个,怕苦。因此满漫湖野的野菜都被挖空了,唯独没人碰这玩意。宗震岳行医多年知道枸杞是很好的中药材,但他没张扬。经常在天摸黑后悄无声的去野地掐枸杞头。回家用开水一焯,紧接着用井水冷泡几分钟,拌上白芝麻和辣椒面,再撒上细盐,就是一盘上好的补品。
“翠,翠儿,快开门,今天有稀罕东西给你吃。”嘉恒满心欢喜的等着翠儿鞠着一双奶兔子雀跃的扑过来围着他亲。可是屋内没有动静,连煤油灯都没亮,可能是翠睡着了。嘉恒悄不蔫的摸到桌板把饼放上,伸手摸上床,捻开被往里钻。被窝里是凉的。
嘉恒心里一愣。今天爹喊他回家吃饭是另有玄机。
嘉恒骨碌爬起来下了床,伸手在褥子底下摸出手电,在牛棚里外发疯的寻找翠儿,又沿着机耕道寻摸了三四里地。最终瘫坐在泇水河边的野草丛里,无声的哭泣。
天上繁星点点,一只田鸡从草丛里钻出来楞头碰上黑咕隆咚的一个人,惊得原地不动,它不明白眼前这个动物为啥伤心的撕心裂肺。
头顶飞过一只失眠的噪鹃,凄惨的叫声将田鸡吓得魂飞魄散一溜烟逃了。也将嘉恒从失意场叫了回来。他扑弄了几下头发,吐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爬起来往牛棚走。乡里人都管噪鹃叫鬼鸟,碰上了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你得赶紧扑弄头和吐吐沫,不能回头看,因为后面有个鬼盯着你看,只要你一回头,你的头魂就会被带走。
失去比得不到痛苦一万倍。
嘉恒蜷缩在牛槽边,将自己融入黑暗和孤寂里。老牛停止咀嚼,将硕大的头凑过来,伸出舌头舔主人的肩膀。它不知道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烦恼。
人在最孤独的时候,往往最需要温柔。翠以一种特别的方式走进他的生活,并不影响爱在心里生长。而这种更多地纯欲本能往往来的更炙热。
老天爷又咕咚一下把女人又从生活中生生给他撕裂拽开去,嘉恒的日子空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日头不带任何感情的往前奔。
时光一晃,个把月过去了。
麦黄前,下了一场雨。村里组织民兵连夜巡防止偷青。今年雨水好,麦子自然差不了。麦穗灌浆时又下了透雨,大丰收是把了攥。饿了一冬春的人们闻见麦香都两眼发直,对粮食的渴望是挡不住的。光天白日还有所顾忌,日头一落,人都借着老天爷给的遮脸黑进了地。疯狂的捋麦。麦是大家的,你多吃别人就吃少。眼下,看青是村里的头等大事。民兵连的人又支棱起来了。
天蒙蒙黑,梨花特地来牛棚安排嘉恒看管西湖九十亩。
看青是件好差事。书记安排谁谁都得感恩戴德,有句老话说的好呀,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年头,粮食最金贵。
但嘉恒耷拉着脑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梨花有些生气,“我说,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跟你说话你连一眼都不搭理我。这种好事人都争着抢着干唻!”梨花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的确良碎花衬衣,梳了头,擦了雪花膏。眼前这个死人却没拿正眼看她一下。
“我怕我压不住阵仗。”嘉恒心善,他怕那一双双饿慌的眼。
“我说你呀,咱村你还不知道,捋口吃的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谁要你来真的,还压不住阵仗,你以为是压啥呀?”梨花粉脸红到脖子。四下无人她的语言越来越有挑逗性,她早就对这个汉子情有独钟。
“嘿,嘿嘿,你真敢说。”梨花的胆子真大。
看着嘉恒臊红的脸,梨花有些起兴,凑过来挨着坐在床帮上。一股沁人心魄的女人香让嘉恒脸红心跳,离得这么近,男人哪里受得了,这个娘们太有女人味了。
看着嘉恒那英俊的脸庞,梨花有些心猿意马。她悄悄跟嘉恒耳语,
“今天我要看看你压的住压不住阵仗?”
梨花踢了鞋上了床,开始脱衣服。脱的一丝不挂的梨花像个丰腴的玉美人,拱的嘉恒心里燃起大火,他再也抑制不住的把小娘们扔上床。
“你这个骚娘们,我还压不了你……”
梨花这次真的梨花带雨了。
食色性也。牛棚成了两个人翻云覆雨的天堂。哪怕噪鹃在牛棚外咂叫,也阻挡不了两人的欲火。
看青这个活谁干谁舒坦。嘉恒看的最松,你去地里捋几把,他装看不见,你要是太过分带口袋,他就蹲在堰上猛烈地咳嗽。人啊,都是相互的,你对他好,哪怕微不足道,人也会记住的。眼下白日里任谁碰到嘉恒都热情的打招呼,不再像以前那样远远地看见他都躲着走。
日落头还没黑,栓柱意外跑到堰上和嘉恒聊天,两个人一人一袋锅子抽旱烟。栓柱媳妇这几天日日骂他,别人家孩子都混个囫囵饭,肚子里见个粮食星,自家孩子天天在炕头饿的鬼哭狼嚎。
“你逞能,书记早就被人拿下来,还天天端着个架子给谁看?我不管你怎么弄,今天孩子必须得吃点粮食星。”
栓柱确实有些放不下身段去偷青。孩子又哭的他心里心急火燎的。谁的孩子谁不疼。栓柱转悠来转悠去就转悠到嘉恒的地界来了。嘉恒心里明白的很,他给栓柱哥又搭上一锅烟,两人有一当无的瞎聊。栓柱实在张不开口,便起身要回。
“栓柱哥,你等一下。”嘉恒从口袋里掏出一捧豆粮来,他知道栓柱哥不是闲的没事干找他闲聊天,只是实在磨不开脸张不开口。
“拿回去给孩子烧顿豆扁子饭吧,栓柱哥,你家里孩子多,这几天肯定早揭不开锅了。这是我铡豆稞子蹦出来的,不是偷青,你尽管拿去吃。”
“还是我嘉恒弟!”
热泪肆意淌了下来。栓柱扑弄掉手上的草秸,伸手接了豆粮。
看着栓柱耸着肩塌着腰远去的背影,嘉恒心头一酸,苦日子折磨人啊,再硬的汉子,也能让你直不起腰。
社会到底怎么了,人到底要怎么活,嘉恒心里也考虑不清楚,他只是隐隐觉得政策真的有些问题。让百姓饿着肚子生活怕不是决策者的初衷,但眼下现实就是这样!有偏差就要纠偏,有错误要纠错,但这种扭转乾坤的事,不是他这个偏安一隅的刨地吃食的老农民操心的事了。
梨花瘾头很大,上半夜看青人杂,她就在下半夜来牛棚找嘉恒。嘉恒有些担心,“咱这样,早晚都得被人发现。”
“你怕了,发现了才好,发现了你就明门正娶的要了我。你愿不愿意?”
“我怕过谁?我怕污了你的名声。”
“别杞人忧天了,赶紧过来,压我。”
杞人忧天是翠儿永远都说不出来的词。这个闪念也仅仅只是一个闪念,梨花等着他压阵仗呢。两人又醉生梦死的嘻弄起来。
两情相悦和两地相思不是一回事!千年能出几个孔圣人和柳下惠。人在温柔乡里谈薄情寡义正如你评论三国里的曹孟德和刘备谁更正义一样没有意义。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好事不能让一个人都占了。一场灾难在等着这对床上的野鸳鸯。
有了爱情的滋润,梨花更美了,去公社开会,梨花走到哪里都是男人的焦点。就连书记都多看她两眼。梨花成了公社一枝花。县里有人来公社开会,观摩农村建设大多点名去泇水村。有几次公社缺人,书记几次调梨花去,梨花都没答应。她离不开嘉恒,离不开泇水。
夏粮下来了,今年还算丰产。大家不用天天饿着肚子了。麦茬地里套种的玉米一扎高了,生产队组织第一次除草。这次除草需要把留的麦茬子锄掉,把土松一松,苗好长。
生产队出工都记工分。但有时候人就是奇怪的物种,有些人干活就是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全然忘记了这也是给自己干唻,
看着地里活出不来,梨花有些急。地里的活等不起,雨季一来,麦茬除不掉容易淹苗。出工前梨花说,这次除的麦茬子村里不再集体分,谁除的多谁自己拉回家。大家总算有了动力。
黄巧云也拿着个锄下地干,尽管她这个大小姐没干过多少农活,但胜在脑袋灵光,跟着宗老三后面学,很快就学会锄地了,加上宗老三在前面帮衬着,总算没拖拉到最后。槐花锄到婶子跟前两个人歇一歇,她嘴朝前面的梨花一努嘴,“婶子,你说,我看梨花的身子跟熟透的桃一样。你看那腚大的,跟过来人一样。”
“哎,你小声点。”黄巧云赶紧理摆这个莽撞的侄媳妇。起身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心里才送了一口气。
“嘴里没个把门的,这话你敢讲!惹了村书记你还想有好日子过嘛!”
槐花嘴一撇,没搭腔巧云,一口气往前猛锄。三下五除二就把巧云拉后面去了。
回家黄巧云把槐花的话学给宗震岳听,宗震岳说,“槐花说这话是她嫉妒唻。这个妮子我看也不是省油的灯。你看她走路,胸都能挺到天上去。你以后少给她来往就是了,人这才刚进门,还算新媳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