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送巩蔼
作者:悟空嚼糖   大魏女史最新章节     
    六月十六下午,尉窈、孔毨、奚骄、元珩登门吏部尚书郭府,拜谒郭祚。郭祚出身太原郭氏,他的大姑父便是受“国史之狱”被诛的崔浩,小姑父则是崔浩之弟崔恬,也在那场浩劫里一同遭难。

    太原郭族从西晋时期,就与清河崔族交好,可惜此时的郭尚书和尉窈,都不知道他们之间有如此近的姻亲关联。

    郭祚才接任吏部,就算是休沐也繁忙无比,尉窈四人深知这点,揖礼问好后,由奚骄简述孔夫子将至洛阳,要在城南开道场讲《尔雅》学问。

    郭尚书:“这是好事,洛阳如今正缺百人学徒规模的训诂馆。”

    这一句,已达成尉窈他们来拜谒的目的。

    首先郭尚书肯定了孔夫子的才学,在洛阳这座名儒会聚之都,孔文中在训诂学的研究上,不逊其他名士大儒。

    其次,他告诫私学馆不可广收徒,学子最多百人。

    当然了,尉窈四人作为孔夫子的弟子,离开郭府时,心里多多少少各有失落,因为郭尚书没建议在更繁华的内城讲学,这表明夫子的讲诵之业,需厚积而薄发。

    尉窈最先调整好心态,鼓励道:“子曰……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洛阳儒士如林,恩师初来,稳中求进是对的,只要我们这些弟子争气,在各自的理想之途上继续拼搏,那恩师的才华就会随我们的争气,崛起于洛阳!”

    “说得好!”孔毨赞许应和。

    奚骄只能听懂后面的,重重点头。

    元珩傻实在,碰两碰奚骄的胳膊问:“骄,子曰那句,什么意思?”

    奚骄拨拉开对方,真烦人,咋哪句不会问哪句!

    尉窈正要为元同门解释,这时郭府的门僮给李彪带路,从四人旁边过去。李彪为官时就十分严酷,看见尉窈在郭祚府中,且显然在他之前过来拜谒的,他就冷眼扫视她过去。

    这般阴冷眼神,连以前朝中的重臣都不敢直视,何况尉窈,她不由毛骨悚然!

    奚骄、孔毨同时站前一步,瞪回去。

    元珩也恼怒道:“他是谁啊?人老眼斜,尉同门不用怕他!”

    尉窈:“我不认识他。师兄、师弟放心,我不怕他,他要真厉害,郭尚书怎会把他安排在我们之后进府。”

    奚骄:“这倒是,不过防人之心还是得有,回去后我打听清楚他来历告诉你。”

    尉窈揖礼谢他,奚骄能感觉出她待他的疏离,心里阵阵不舒坦,恰好,他看见花圃里有只瓢虫,就捉在手里一直轻攥,直到在城门口和尉窈分别,他气乎乎把瓢虫弹到她头发上。

    暂说李彪。

    他来郭祚府上是为了给儿郎李志求官。

    当然不是求一般的小吏!而是想求“散官”,如“奉朝请”,如“直阁”的属官,这类散官均有机会入禁中任职,在陛下跟前当差。

    魏官的起家叙阶,首先得看爵位,再按郡望门第。

    李彪现在无爵无官职,那就只能按门第来论,然而他这一族出身顿丘李氏,与郡望大族赵郡李氏、陇西李氏都没有宗亲关系。

    若不是陛下驳回了他回秘书省的奏请,他绝不会来郭祚这里受气。果然,郭祚坚持“顿丘李氏”是普通族姓,算不上郡姓,吏部不会安排李志入仕。

    李彪在郭府待的时间比尉窈四人还短,可就这么一进、一出,他仿佛又老了十岁。

    “天欲绝我李彪?我不服,我不会认输的,我不会认输……”

    倘若刚才没见到尉窈,李彪或许会再等一、两年,因为郭祚是咸阳王举荐到吏部尚书位置的,待陛下亲政,收回咸阳王的兵权,说不定厌屋及乌,把郭祚调离吏部。

    然而李彪现在气急攻心,等不得了!儿郎的官途被阻,那就先让女儿李隐为顿丘李氏出力!

    宫学,女师……现在就让尉窈成为女儿成名的踏脚石吧!

    七月初一,上午。

    尉窈选在今天休沐,来到城东的七里桥送巩蔼。奚官署的巫诅案全查清了,主犯被处死,年纪还小的几人和州狱、县狱的一些罪徒,一起发配往平州服苦役。

    路途遥远,这次放逐罪徒的方式是驿站交接,就是洛阳的狱卒把巩蔼这些人交给下个官驿的兵卒,之后交接犯人也是如此。

    巩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讲师,你怎么还来送我啊,呜,我不配,我不争气,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做这种事,我快害怕死了,我害怕连累讲师,呜……”

    尉窈抬一下这孩子的枷锁,不是很重,她放心了,低声嘱咐:“我托了人,可是只能照顾你到相州,过了相州剩下的路,你得时刻警惕。”

    巩蔼抽噎,不敢相信地看着讲师。

    “讲、讲师你……”

    讲师不仅不嫌她厌她,还为她接下来的流放路找人照拂,她怎么能这么幸运遇到这样好的讲师,又这么不幸,再也见不到,回报不了如此重的恩啊!

    被枷锁阻隔,巩蔼无法扑进讲师怀抱,她泪眼越发模糊,双手在枷锁上头使劲够。

    尉窈抓住这孩子的手。“我从没把你和谢谊当成宫奴、当成侍童,我教的是十八弟子。”

    “呜——”巩蔼嚎啕大哭。

    尉窈也哽咽:“这次的案子,错不在你,你是被那些心思恶毒的伥奴故意害的,阿蔼,你才六岁,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记住,以后远离同类伥奴,只要活着,咱们师徒未必没有再见时。”

    巩蔼不停点头,每次点头,下巴都磕在木枷上,疼了好,疼了她才能减轻愧疚。

    狱吏催促上路了。

    尉窈再次嘱咐:“活着!巩蔼,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活下来!”

    尉茂就在不远处的桥头等着,他看尉窈脸上挂着泪痕,赶紧从她布囊里拿出手帕给她擦,擦完把手帕顺手塞他自己布囊里。

    尉窈嗔责一眼,说:“你心思整天尽用在这方面。”

    “你看你,一句话把我日夜苦读全贬没了。”

    尉窈被逗笑。

    尉茂:“窈窈,我对天地、对七里桥发誓,以后你可以为着别的人、别的事哭,但我不会让你为了我哭。”

    尉窈拧他一下子:“哪有对着七里桥发誓的,你咋不对着洛阳县署发誓呢。”

    “也行。哈哈——”

    白日刺目,有情人在一起晒大太阳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