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嗬，呼、嗬——”

    云魏正在海岸旁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奔跑。

    这已经是他的第五次尝试了。

    艾萨克对他的身体状况进行了一个评估，认为他每天早上跑七里路应该没有问题。

    但在前几次尝试里，他始终没能坚持做到。

    他分别用鞋子不合脚、场地硌脚、天气太冷浓雾重等借口，半途而废了。

    对一个几乎不运动的人来说，光是拼尽全力奔跑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

    虽然他昨天已经向伴侣立下了军令状，今天势必要达成目标。

    现在，艾萨克正相当轻松地站在他的身边，“加油，云魏！调整好呼吸，听我的，吸——呼！”

    对方不但面色如常，还特意换了半身铠甲增加负重，跑起来“咔哒、咔哒”的，只有上半身穿着单薄的衬衣。

    云魏努力地照做了。

    他的肺腔传出火辣辣的疼，口腔里也满是锈味，就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云魏，加油，步子迈开，手臂向后摆！”耐心的教练实在很是认真，他根本没办法辜负。

    云魏咬了咬牙，放下撑在腰后的手臂，继续向前跑去。

    他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狼狈极了。

    北陆的清晨自带一种深蓝色的滤镜，海潮拍岸也有某种独特的规律。

    在不断向前的迈步里，云魏感觉自己时而变得很轻，与腥咸的海风融为一体，时而变得很重，犹如潮水里的礁石又沉又重。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膝盖附近的肌肉都开始发起抖来。

    “艾、艾萨克，我，我跑了多远了？呼！我跑不动了！”云魏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个字都用尽了全力，更像是在喊叫。

    “还有一里半，最后关键的一里半了！加油，你可以做到的！”艾萨克跟着吼道。

    对方跑在他的右前方不远处，回转身来不断地拍着手。

    那额头处的青筋跳动着，让云魏生出一种，想要去触摸的冲动。

    他只得咬了咬牙，继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麻木地向前挪动着。

    “咚！咚！咚！”

    脚步声与心跳响成了一片，混着潮水撞击礁石的巨响，在云魏的世界里吵成一片。

    “伊萨，我，我真的，呼，真的不行了！”云魏半闭着眼，破罐子破摔地准备投降。

    “只剩一里了，坚持住！”他听见艾萨克在朝他吼。

    结果这么久过去，才只跑了半里么？

    云魏的腿脚忽然没了力气，他想立刻识相放弃。

    “跑起来！你昨天怎么说的？今天一定要实现目标，还让我不准放水！加油加油！睁眼，抬头，看着我！”

    艾萨克真的太吵了。

    云魏彻底豁出去了，他当真就用力瞪视着咫尺之遥的骑士，近乎咬牙切齿，像要把对方吞吃入腹。

    一步，又一步，他继续向那酷帅的男人行进着。

    他的脑子里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注视着那双眼睛，那双烟灰色的眼睛。

    他看不懂艾萨克的情绪，更害怕面对倒影中羸弱苍白的自己。

    艾萨克，我真的尽力了。他在心里这样说道，双耳的鼓膜却传出疼痛。

    “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宣布完这句话后，云魏就趔趄着向前方跌去。

    他孱弱的身体已经彻底透支，此刻只想立即趴着。

    像摊烂泥一样趴着。

    他的爱人不出意料地接住了他。

    在他模糊的意识里，对方半蹲着，架起了他的胳膊，抓住了他的手。

    另一只手却绕过了他的后腰，将滚烫的掌心按在腰侧。

    对方身上的气息太好闻了，他张大了嘴，用力地、贪婪地呼吸着。

    “先别停，我们继续向前走。”艾萨克轻声说道，对方支撑起了他全部的重量，继续朝着没有尽头的海岸边缘行着。

    他的意识已经完全腾空，此刻只能由着对方安排了。

    这么走了几十步过后，云魏这才感觉身体暖了起来，海风刮过，他的皮肤表面都是一层冷涔涔的湿汗。

    他的意识终于回笼，稍微有了些说话的力气。

    从他抬起的胳膊下感受到，那沉稳跳动的，却是艾萨克的心跳声。

    云魏忽然愧疚极了，“抱歉，呼，呼，对不起，伊萨，我又失败了。”

    他真是没用。

    云魏快要哭了。

    这是很久没有过的，想为自己的软弱而落泪。

    “嗯。”艾萨克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却忽然笑了起来。

    低沉连续的笑声，从对方的胸膛处开始振动，震动了两人之间本就严丝合缝的空间。

    云魏脸色有些难看，却又转而淡然，“你就笑吧，伊萨，使劲嘲笑我吧，反正我就是这样……”

    这样一塌糊涂。

    “想什么呢？我不是在嘲笑你。”艾萨克的大手不安分地挠了挠他的腰侧，云魏很痒，却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了。

    他只是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只听艾萨克说道：“好吧，不逗你了。云魏，其实……你今天跑了七里又三分之一。”

    云魏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伊萨，你不用这样安慰——”

    “真的！”艾萨克却停下了脚步，“你先前问我的时候，刚好跑完七里。只是我觉得，你的身体似乎还有进一步开发的潜力，就骗了你。”

    “你看，其实你的身体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我感觉，虽然这么说很是奇怪，但是我感觉，你的身体也在努力地，想要帮助你。”艾萨克这样总结道。

    作为训练有素的战士，他向来身心俱悉，云魏却和他完全不一样，对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欣赏过自己的身体。

    云魏听完，沉默了许久。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哭了。

    但艾萨克偏偏没有多问，对方只是捧住了他的脸，认真地舔掉了他的眼泪，“好苦啊云，你还是别哭了，苦死你老公了。”

    对方粗糙的指腹拭过他冰凉的颈侧，却堂而皇之地凑到了唇边，仔仔细细地品尝着，“还是流汗吧，有点淡淡的咸。”

    艾萨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神情是那样的坚毅，那样的认真，好像在说着什么天经地义的头等大事。

    在感受到脸颊上传来的触感的时候，云魏整个人就已经僵硬了。

    “艾萨克！”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于是格外严肃地批评道：“那样很脏的，你知不知道！”

    艾萨克竟然满不在乎地答道：“哪里脏了，你是十级的职业者，身体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杂质。更何况，它们全都是你的味道。”

    那是他生命里，曾经仅存在过的唯一色味。

    是他永远都想要确认，云魏与自己在一起了，这个事实的明证。

    骑士凝望着身前的魔法师，眸色有些暗沉。

    他想说的不仅仅只是这些，但当真说出来，或许又偏下流了。

    云魏已经彻底无语了，他挣开了艾萨克的手，气呼呼地向前继续走着。

    他倒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害羞而已。刚刚的气氛实在是太古怪了，古怪到他竟然想要不顾疲惫不堪的身体，命令骑士拥抱自己。

    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身体明明疲惫，却又透着前所未有的轻盈。

    什么啊。

    都怪伊萨。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身后传来护胫与战靴摩擦的动静，艾萨克已经快步跟了上来，“云，把云艇取出来吧，我们先泡个澡，然后我再帮你放松。”

    云魏没动。

    他不自在地看着艾萨克，想要说些什么，又害怕泄露出心中的此地无银。

    他们两个人，在那事情上面——

    近来真的过于食髓知味，根本没有任何节制可言。

    这真的，很令他这位自以为是纯爱战神的男人困惑。

    虽然两个人确实总是合拍同频，但在开荤之后，完全向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而去了。

    “发发，我的宝贝。”但艾萨克已经凑上前来，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我是你的，早晚都是你的，也不会跑掉。恰恰相反，我里里外外都很爱你，你是知道的。”

    说完这些让他羞愤欲绝的虎狼之词后，对方随即退开半步，挺身立正，恢复了一位正直骑士应有的样子，“就只是帮你拉伸，不然你晚点会很难受。我保证。”

    “艾萨克！”云魏忍无可忍地大喊。

    “我在。”骑士靠了靠鞋跟，发出金属清脆的碰撞声，“敬爱的领主，我的大人，您忠诚的仆人永远在此。”

    两人安静地对视，交接缠绵的目光之下，各有各的小心思。

    在蜜里调油的暧昧氛围里，云魏取出了云艇，冷笑着向舱门走去，“接下来的一周里我都要好好训练。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你都不准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