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沙沸,烟卷尘飞,月朗星耀,马踏人休。
谢承昱三人由近身搏斗到内力相击,已经匆匆过了数百招了。一个对掌相击,三人再次站定。
“谢承昱!”雷炼狭长的眼睛眯了眯,阴沉地道:“你两次中了我的‘炎冰火毒’,还能大难不死,确实命大!”
“两次……是你?”谢承昱捂着微微有些发麻的右上臂。这里几日前被一只黑羽箭所伤。想他自从下了归海之巅,从未受过伤,唯一的一次,便是在……
他攸忽抬眸,墨黑的瞳仁,在月色下闪烁着曜目光华:“十五年前……伤我的也是你?”
“哈哈哈……”雷炼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好笑的事,高声道:“我的‘炎冰火毒’,天下间无出其右,难道你此刻才知?哈哈哈……”
“……”
“也对……一个几岁的小孩能知道些什么?”雷炼幽暗地道:“不过,话说回来,早知你有今日这番作为,当初在广陵道,我便该一掌将你击毙!也好过你三番两次破坏我的计划!”
“雷炼!”
二人再无二话,再次出手,以性命相搏。
图尔迪锐利的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二人之间似乎有深仇大恨,又渊源颇深。
生死存亡之际,军师该不会临阵倒戈,坏了他军中的全盘大计吧?
就在图尔迪因游移不定而愣神的一瞬间,斜地里窜来一阵阴风,冷的人直发颤。
紧接着,“咻”地一声,如鹰啸虎鸣,划破长空。
“谁?……”图尔迪正欲转身看个清楚,“砰\"地一声闷响,他的胸膛间一冷一沉。
他低下头,右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锐利的箭头。他再扬头看去,一道箭羽“唰”地一下袭来,他条件反射般偏过头,穿云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
“是你?”图尔迪压下喉头几欲喷薄而出的血腥气,强撑着道:“你还没死?”
“你和你的兵没死,我还死不了!”蒙乘风将手中弓箭缓缓放下。方才那一箭,只差一点,便取了图尔迪的狗命!
“哼……口气倒不小!”图尔迪捂着胸前伤口,他皮粗肉厚,胸腹间的肌肉尤其发达,倒不觉得有多疼,“我带兵突袭断魂帮,原本就是要抓你的,可惜扑了个空啊!你的那些个兄弟们,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现在却偏偏只剩了你一个,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
“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地底下,与他们团聚?”
说罢,图尔迪以戟顿地,戟头与地面撞击出剧烈的声响,引得整个大地都仿佛在震动。
图尔迪借力腾空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扑向蒙乘风,誓要一击将他击毙。
蒙乘风以手为盾,双臂交叉,下盘沉底,硬生生接住这一招。他的穿云箭本就适合远攻,近身搏斗不是他的长处。
然而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拿下图尔迪的首级,才是头等大事!
眼看受伤的图尔迪,像一块巨石砸来,刚猛有余,灵活不足。蒙乘风趁他迟滞了的一瞬间,一手抵在他的右肩,一手持弓打了个陀螺旋身。
墨发飞扬,衣袂迎风。待蒙乘风稳稳落地,他反手持弓,弓弦已经横亘在了图尔迪肥大的脖子间!
刚韧的细弦,因强劲的气力而绷紧,勒得图尔迪的颈间泛了红。
“你……你!”图尔迪的右手,还握着他的那把长戟。然而以他多年的征战经验而言,从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受制于人,命悬一线。
因背对着蒙乘风,他看不清他的神色。图尔迪慌忙丢掉青铜戟,双手抓住颈下的利器,慌张地道:“你想怎么样?”
他刚想抬手,用蛮力将这细线扯掉。
“唰”地一声,呱呱坠地,首尸相离,赤血飞喷,如墨如虹,有几滴溅到了蒙乘风俊美的脸庞上。
他缓缓地回过身,抬脚跨过横在地上的图尔迪的躯干,俯身拎起他的头颅,冷冷地瞥了一眼他惊恐的表情。
像一种他们断魂帮的兄弟们,一直以来刻在身上的图腾。
“我当然是,想要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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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俞非晚跑过来的时候,只见威名赫赫的大宛第一勇士,已经被蒙承风的弓弩给分了尸,而他的头颅,正悬在蒙承风的手中,如被烈风卷得残破不堪的战旗,再没了昔日的风采。
“你……你还好吧?”俞非晚见蒙乘风有些失魂落魄,不禁唤道。
“我没事……”蒙乘风忽地抬头,扬起他手中的战利品,朝那些看着他们发呆的大宛兵们朗声道:“图尔迪已死,你们还不赶快逃命?”
大宛人多数不会汉语,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一看清蒙乘风手中的东西时,便明白了所有!他们纷纷丢盔弃甲,夺路而逃……
此时,远方再次响起沉闷的轰鸣声,迎着滚滚烟尘而来,遮天蔽月,仿佛要将整个大漠吞噬……
“不对劲!”俞非晚果断道:“他们还有援兵!”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人着粗犷短装背心,头戴王冠,手持长刀立于马上,正是图尔迪的哥哥图尔勒!
百米开外,他一眼便认出躺在地上图尔迪的尸体,目光再一转,落在蒙乘风的手上,几乎眦目欲裂!
“是你杀了我弟弟!”图尔勒扬刀立马,嘶吼道:“大宛战士何在?”
“在!”
“给我手刃天漓人,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
喊杀声和嘶鸣声再次响彻云霄,铁蹄与沙砾摩擦,似乎预示着,仍有源源不断的大宛人朝这边奔袭过来……
“遭了!”俞非晚定了定心神,朝蒙乘风道:“死了一个图尔迪,还有一个图尔勒!图尔勒虽然带兵不如他弟弟,但他毕竟是大宛的王,有他在,大宛人只会士气更盛!”
蒙乘风看了远处激战中的谢承昱一眼,朝俞非晚道:“图尔勒交给我,你去帮他!”
俞非晚也不推辞,朝他笃定地道:“一切小心!量力而行,别忘了还有郡主在城中等着你!”
“……好!”
蒙乘风握了握手中的长弓,与俞非晚交错而过,向大宛大军飞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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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承昱与雷炼已鏖战了数个时辰了,尤未分出胜负。周遭的士兵被误伤了倒下无数,却仍未有一人敢靠近……
俞非晚一横长刀,足下点地,在两人快如闪电的招式中找到缝隙,一刀挑开雷炼的掌风蹿了进来。
“非晚!”谢承昱还未反应过来,如果不是他的右臂之前中了毒箭,行动不如以往迅捷,他早该将雷炼一举拿下!
然而,现在还不是推辞和指责的时候。他凝玄凝真气于腕间,一手拨开雷炼犀利霸道的掌风,犹如游鱼过水,龙翔九天,顺着俞非晚的刀风向雷炼面门劈去。
一来一回之间,二人使出的招式,仿佛演练了成百上千遍一般,熟稔而默契,令雷炼暂时处于了下风。
《凌风刀法》本就披金斩石,气势如狂,在坚韧的凌风刀下,更是发挥出了最大的优势。而俞非晚的内力,也已与初出良顷谷时孑然不同,日复一日的练习,和欢羽心经加持,早让她的功力更进了一层……
这便是阿爹留给她,最珍贵的东西吧!不是凌风刀,也不是什么刀谱秘籍,而是勤于功法,耽于笃行的毅力!
于学武上如此,于人生又何尝不是?
只要朝着一个方向拼命地奔跑,对的事,对的人,终会在你的前途等你!
与谢承昱修习心经的日子历历在目,俞非晚气沉丹田,运走百会,贯通任督,魂元归心,顺着谢承昱的引导,上承下接,左突右挡,如流觞湖底一尾穿梭在水草与河鲤间的灯鱼,势如破竹,游刃有余。
谢承昱莞尔一笑,她果然还是将自己的武力放在了心上,即使她从小就不喜欢。
耳边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如果不是雷炼的牵制,他亦能为天漓,救下更多震威军的性命!
是时候结束了!
将胳膊上的疼痛压下,谢承昱聚玄凝真气于右掌,目光如炬,静如山岳,双掌连环击出,动若猛虎,气贯长虹。
雷炼被二人逼得连连败退,眼看已撤到了城墙底下,背后已没有了退路!
电光火石间,他使出一招“开山劈石”袭向俞非晚,正待擒住她的手腕,好想办法脱身!一阵凌厉的劲风紧随而至,将他整个人冲得摔到了城墙上!
“噗”!雷炼还待挣扎,当场吐出了一口鲜血,血洒三尺,看样子已经心脉尽损,无力回天了。
但他仍然心有不甘,死死地扣住地面,手心攥了一把灰,犹如拈住了他视线里某个人的咽喉!
“你输了。”谢承昱淡淡地道,“依律法,你须随我回安京,交由陛下处置。”
“休想!”雷炼深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认输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
他眯了眯阴鸷的双眼,余光瞟到俞非晚正背对着她!
就是现在!他抬手向她背心祭出致命的一击!
“小心!”谢承昱一把拉过俞非晚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而他的背后,则正中雷炼的“混元掌”!
如果放在平时,这样轻轻的一掌,也不会给谢承昱带来多大影响。但是,他几日前才受了带毒的箭伤!
更要命的是,雷炼的这一掌,掌心也淬了毒!
“哈哈哈……”雷炼放声大笑道:“姓谢的!你应该感到荣幸!”
“……”
“我一生争强好胜,一心追寻绝世神功,早就练成了‘混元掌’和‘炎冰火毒’这等旷世绝学!却因为一个什么典狱司长的虚名,而鲜少有机会能使出来!没想到,两次都用在了你身上!”
“……”
雷炼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满意地道:“能死在我的手中,是你的荣幸!”
“……”
谢承昱身形顿了顿,仍将俞非晚护在怀中,没有说话。即便他的后背一片火辣般的疼痛,也装作了若无其事。
“你怎么样?”俞非晚自他怀中抬起头来,只见他额间已经浸出了薄薄的冷汗,嘴唇也变得灰白……
不好!
俞非晚将谢承昱有些虚弱的身躯拖住,朝雷炼喝道:“你下了什么毒?赶快把解药交出来!”
“你这女娃,当真可笑?”雷炼讥讽道:“你情郎为了救你,连命都不要了,你却把凌风刀法练成这个样子!如果俞敬在地底下看了,只怕会从坟墓里气得爬出来!”
“不许你侮辱我阿爹!”俞非晚嘶吼道。
然而未有时间给她多想,一道凌厉的掌风袭来,雷炼再次被强劲的气流甩了出去!倒在了地上,当场便没了声息。
一代枭雄就此陨落,令俞非晚唏嘘不已。
“承昱!”她唤他的名字,“你……你将他杀了,那你的伤怎么办?”
“无碍……”
映着淡淡的月光,谢承昱将俞非晚按入怀中,不让她看清此刻自己脸上的神情,怅然道:“一切都应该结束要结束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一如既往地有些霸道,不给她指责的机会,“我十五年前就中过这毒了,心里有数。”
俞非晚还想说着什么,只觉手上一松,前一秒还说自己“心里有数”的那个人,就这么直直地倒了下去!
……谢……承……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