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劝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人带多了,就是打架;带少了,又不安全。
好在,有吴忠和虎子。
这两人一听说要去劝降,拍着胸脯喊让他们带路。
“刘将军在山里面布了许多陷阱,我们都清楚,必定将钟大人安全送到刘将军跟前。”
这话听着怪怪的,管去不管回的意思?
那刘怀义本就已经杀了两个朝廷命官,难保他不会索性就再杀一个,因此还是有危险的。
须于暻也想过要不然由他去劝降,但是他自问并没有钟相的口才,且外面的军队还需要他压阵,确实无法替钟相去。
于是仍然是一场父女间的较量,不过这回钟世茂赢了。
钟蓁不放心地把赵十二和三七三八全打发了去,给赵十二塞了一包钉子,让他们所有人都穿了她在系统上换的防刺背心。
上回在洪州的时候没有想到换防护背心,幸好大家都没出什么大事。
那个背心四五斤重,却已经比普通士兵的铠甲轻了许多,还可以穿在里面。
“这个叫背心的东西比掌门的金丝软甲如何?”
三七和三八一边穿一边议论。
“一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咱姑娘的宝贝可真多呀!”
“谁说不是呢!”
钟蓁见他们太轻松,板着脸训他们,“该仔细还是要仔细点,别儿戏。”
钟世茂最后是带了三十人的精锐部队,在吴忠和虎子的带领下进了山。
别说,吴忠和虎子还真是管用,一路顺利地来到了刘怀义扎营的一个废弃村庄。
刘怀义接近四十的年纪,生于草莽,是靠着万人莫挡的英勇和实打实的战功升到参将的,他当初不愿为虎作伥,逞匹夫之勇杀了宣抚使和知州,根本就没想着给自己留后手。结果一步步被逼得揭竿而起,但现在,他头痛怎么安置这帮兄弟。
清洲抢来的粮食眼看就要见底,已经有一批士兵开始在山里垦地,可粮食又不是三五天就能成熟的东西。
不行的话就只能再去附近的城里抢。
那不真成土匪了?
大家伙儿就是不愿意干那些土匪一样的活儿才走到这步田地的,难道……
他正在祠堂改建的指挥所里挠头挠到秃,有士兵来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两个,只不过……
“只不过,将军,他们还带了二十几个人……”
“什么意思?”
“吴忠说得亲自回禀将军。”
刘怀义是知道吴忠的,在一堆兵莽子里就算秀才了,便把他叫了进来。
吴忠一进来,别的先不说,一头给刘怀义跪下去,声泪俱下:“将军,咱们有救了!”
刘怀义听了精神一振,赶紧问他怎么回事,吴忠这才将他们的奇遇娓娓道来。
刘怀义听完,表情却不如吴忠预料的那般好。
“钟青天,我似乎也听说过……他来劝降?他可说要怎么处置我们这些人了吗?”
“将军,钟大人已经进了营地,将军可以和钟大人亲自商谈。”
“那二十个人中有他?”
“正是。”
刘怀义一笑,“这个钟大人,真是好胆量。”
……
祠堂不大,钟世茂带进来的二十人几乎把小小的祠堂填满。刘怀义并不介意他带的这些人,他有两千人在外面,至于他自己,他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同样地,钟世茂也不介意刘怀义见了他不行礼,反而主动拱了手。
“没想到,我一个边陲小将,竟然能见到当朝宰辅。”
钟世茂浅浅一笑,并未作答。
刘怀义单刀直入,“钟大人既然是来劝降,那就说您的条件吧。”
钟世茂看着他,缓缓道:“将军应知,士兵叛乱,论律当斩。”
刘怀义冷笑:“那我等还有什么投降的必要?”
“而本相却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
刘怀义抬了下眼皮,“当真?你们这些文官,惯会骗人。”
钟世茂也不生气,“如今朝廷平叛军队已到,本相有何必要骗你?”
刘怀义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朝廷这回派兵这么迅速,他看向吴忠,吴忠点点头表示是真的。
“七皇子带了一万精兵,此刻就在山外,你不信的话,可以让人探了回来。”
“七皇子?……”刘怀义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钟相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没什么不信的了。其实当他看到这队人只身进来犯险时,就已想到,外面必然是大兵压境,他们才有这样的底气。
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钟大人,末将也曾听闻钟大人美名,今日便不要难为我等,骗我等出去受辱了,便高抬贵手,让我和兄弟们在此自我了断罢。我死不足惜,可恨我连累了这些将士们,他们个个仗义,最后却因我落得这么个下场……”
刘怀义八尺男儿,此时却说着说着落下泪来。
“你为何就是不信本相能给你们生路呢?”
刘怀义凄惨一笑,“钟大人方才也说了,论律当斩。”
“方才我也说了,我能给你们生路。”
“钟大人难道能私自放我们吗?还是不要多连累人了,让我一把火烧把这里干净算了!”
钟世茂摇摇头,“本相原以为,你也算个勇夫,没成想却是连生路都不敢争取的懦夫。”
刘怀义怔怔望着他。
“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若也觉得你和你那些兄弟该死,那确实谁也救不了你。”
刘怀义终于跪下来,“求钟大人给兄弟们一条生路。”
……
若换成别人,即便是有心帮他们,也不一定有帮他们的决心和能耐。但钟世茂不一样。
他给了刘怀义一条出路:
“你这些手下,目无军纪,然念在他们并未行凶,即使占了清州城也未伤害城中百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徭役五年,你觉得如何?”
虽然徭役很苦,但相对于斩刑或是就地被杀,亦或是侥幸逃出去当一辈子流民游寇,已经算是额外开恩。
“我替兄弟们谢过钟大人了,只是……”他抬头看了一眼钟相,“真的可以做到吗?朝廷能应允吗?”
“我答应之事,必然做到,且你如今没有选择。此外,我还没说完。”
“钟大人请讲。”
“方才说的是普通士兵,他们不过一时冲动,也并未害人,但你不是……”
刘怀义俯首听着。
“你是首犯,我的条件,就是你束手就擒,押至京都,由大理寺审判,不得自裁。”
刘怀义心里一抖,不可置信地抬头道:“钟大人此话当真?如此简单?只是要我一人?”
钟世茂点了点头。
“这有何难?”
他这条命有什么重要,死与不死,在哪里死、怎么死,他早就置之度外,而至于要接受审判,他求之不得!
“你杀了人,还带军叛逃,虽有隐情,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难逃死罪,你可明白?”
刘怀义头抬得更高了一些,再说了一遍:“这有何难!”
“何止不难!若我富州之冤情能让皇帝老儿听到,我死又何妨?若是能因此把孙贼恶行昭告天下让他遗臭万年,我死一百次又有何难!”
刘怀义越说越激昂,甚至笑了起来:“我原以为,我杀了那俩狗贼,不过又是上头派来一个新的官儿,只有我死,富州还是暗无天日,兄弟们还是过苦日子,哈哈哈哈哈哈,哪里知道竟还有昭雪之日!”
“哈哈哈,早知如此,我就早把他们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