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不知道池阳城中的这些谋划,但他知道郭汜派人守住便桥,让开了横桥。
很显然,随着沈定击败杨定,尽收京兆之地,他与郭汜之间本就不牢靠的信任荡然无存。
经过几次大型战斗的胜利,沈定如今有近六万兵马,已经超过了郭汜。
如果算上董承,甚至与李傕的兵力不相上下!
而随着手中兵马的快速扩增,带来最大的问题就是现有的指挥体系已经无法良好运转。
这一点在霸桥之战中已经暴露无遗。
张既也点出了其中存在的问题。
沈定不得不考虑如何去改变。
只是不等他想好变革方案,天子的使者就先到了。
虽然只间隔了很短的时间,但皇甫郦进入长安城看到的景象,同张喜他们看到的又不一样了。
首先是长安城里的人变多了,从泾渭之间逃来的百姓,如果还怀着返回故土的想法,就会留在长安城。
沈定为了吸引住户,把所有找不到主人的房子全都标记出来,外来人可以免费住,只要去亭登记一下就行。
至于这个亭,就是第二个变化了。
伤兵太多,医者太少,以至于不少轻伤的士卒都会落得个残疾的下场。
于是长安各亭全部重建,原先的亭长能找到的就继续回来干,找不到的就让伤兵充任——绝大部分找不到,通常情况下亭长都是五六十的老兵,这两年大概率是活不下来的。
再就是沈定约束军纪,士卒们虽然不能劫掠,少了许多额外收入,但这同样也导致本来一些可以直接抢的东西,现在需要花钱去买。
东市、西市也就顺带着开了起来。
皇甫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进的长安。
乍见此景,他甚至有些泪目。
这般安静祥和的长安之景,从天子西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已经四年了!
看到这样的长安城,皇甫郦知道稳了,沈中坚一定会同意和解。
“我自是认可。”
得知皇甫郦的来意,沈定神情坚定地开口。
皇甫郦却是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果然,就听沈定接着道:“但是,李傕必须放回天子!”
“这……”
皇甫郦不由苦笑:“我会劝说李傕。”
沈定点点头,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开口问道:“我听说有位尚书贾诩贾文和,皇甫仆射可识得?”
皇甫郦闻言诧异,随即点头:“贾文和前为尚书,不过前些日子遭遇母丧,如今已经辞了职事。”
沈定眨眨眼,先是叹息一声:“何其哀也!”
紧接着问道:“他往何处奔丧?”
“就在长安。”
“就在长安!?”
长安城外村落,贾诩坐在一座新坟前,看着坟茔,久久无言。
他本想辞官护送母亲梓棺回乡,也正好避开这长安战乱。
却没想到被李傕拦下,只允许他葬母于长安。
而且,他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三位壮汉,李傕还派人来看着他,避免他逃跑。
虽然贾诩真的想逃,但李傕这么严防死守,怕是动了杀心啊!
贾诩暗叹,为自己黯淡无光的未来感觉到神伤。
想来想去,只能趁乱脱身了。
现在还不够乱啊!
他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浮土。
壮汉们立即围上来:“贾先生要回屋舍?”
“我想去长安看看。”贾诩看着领头的什长,“你等随我同去?”
什长干笑着:“来时大司马说,长安被沈定占据,为先生安全,还是莫要过去为好。”
贾诩闻言点头,脸上神色不变:“也好。”
虽然心中不快,但贾诩还是不得不带着壮汉们往回走。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激灵,还是来之前收到的吩咐。
一行七八人,除了盯着贾诩本人,还专门分出人手盯着贾诩妻儿!
这样一来,贾诩甚至连安排儿子去报信都做不到!
贾诩的住处是离此处不远的村社,他是找到村里大户买了地来安葬母亲的,现在也临时租了个别院来居住。
李傕没多少耐心,贾诩甚至连以日易月守丧二十七天都做不到,最多只能守丧十日就得返回池阳。
心里合计着种种事项,贾诩直到接近住处,才恍然发现村社内似乎有些不妥!
是好是坏!?
贾诩心思狂转。
无论好坏,被李傕带回去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
想清楚这一点,贾诩假装没有发现,依旧神色平静地往住处走。
眼见院落就在十步之外,突然箭矢破空声响起!
贾诩反应迅速,已近天命之年的他在听到声响的一刹那,猛然扑倒在地,动作甚至比后面的三个壮汉还要快上几分!
电光石火间,十多人从两旁屋后冲出,三名中箭的壮汉都来不及反抗,就在一片惨叫声中被剁碎。
“贾先生。”
一人连忙扶起贾诩。
“君子是哪位派来的?”贾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年轻人笑而不答,只是指了指前方的院门:“我家将军就在院内。”
贾诩扭头看了看依旧平静的院门,又看了看年轻人。
摇了摇头,最终忍住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整理衣冠,脚步沉稳地迈步向前。
站在门口,双手虚搭在门上。
贾诩突然顿住。
会是怎样一个人呢?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用力,推开院门。
“文和先生,久闻大名。”
一名腰佩长剑的清秀文士站在院内,眉眼含笑。
夕阳余晖下,竟显得飘然若仙!
贾诩回过神来,上前两步,拱手道:“中坚将军如此看重,诩深感不安。”
沈定仔细打量一番贾诩,随即揖道:“定不告而来,打扰哀情,还望先生恕罪。”
贾诩闻言叹息:“此非将军之过。”
沈定点头,随即劝道:“忠顺不失,以事其上,然后能保其禄位,而守其祭祀。盖士之孝也。望先生莫要哀戚过盛,损毁己身。”
“多谢将军。”
“不知先生欲持丧多久?”
听到这话,贾诩怔然,他忍不住问出声来:“将军莫非不是为了辟我为属?”
沈定点头:“我自是为先生而来,只是为人上者不得毁人之孝。我又如何能使先生背负不孝之名哉?”
贾诩默然良久,随即道:“我欲仿先王之制,持丧三十六日。如今已过七日矣。”
“如此,一月之后,我再来寻先生。”
说完,沈定又喊来一人:“先生若有所需,可遣此人入城寻我。”
贾诩送沈定到村口,沈定劝阻道:“先生且回吧。”
直到这时,贾诩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长安城内傕欲杀稠的谣言,果将军所为否?”
沈定摇头:“此乃李傕部将杨奉所为。”
顿了顿,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我只是提供了一点帮助。”
贾诩哑然。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沈定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