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眼睛亮了起来,突然大喊道:“有了!”
“什么有了?”众人奇道。
朱祁钰指了指身后的旗手卫,道:“让旗手卫出击。”
“不可!”还没等于谦出声,吏部尚书王直便大喊了出来。
“旗手卫乃是陛下随身的护卫,怎可上阵厮杀,弃陛下于不顾?”
旗手卫乃是亲军二十六卫之一,掌天子御驾金鼓、旗纛,并随御驾出入及守卫皇城四门,乃是亲信中的亲信,向来是只随侍在天子身边,从不上阵杀敌。
况且旗手卫的选拔标准是形象好,必须人高马大,气势威武,对于战斗力并没有什么要求,纯属于摆面子的,打不了什么仗。
“旗手卫不出击,难道王爱卿以为还有什么其他军队可以调派吗?”朱祁钰反问道。
“毛福寿的骑兵马上就要到了,由他们出击,更能击溃瓦剌人。”王直毫不退让。
“马上是多久?”朱祁钰问道:“一刻钟?两刻钟?还是半个时辰?”
“城下的王敬和武兴还能坚持多久?能不能撑到毛福寿抵达?”
“毛福寿的骑兵本就是在休整,急奔过来还有多少战力?能不能冲破瓦剌人的包围圈?”
“如果城外的士卒全军覆没,那我们还有多大的胜算可以守住京师?王爱卿知道吗?”
朱祁钰一连串的问题问出,逼得王直哑口无言。
他本就是文官,一路熬资历才升上的侍读学士,后来因为编修宣宗实录升任礼部侍郎,从没有带兵经验,对于军中事务知道的极少,自然答不出朱祁钰的问话。
不过王直答不出来,不代表在场的人都答不出来。
只见于谦站了出来,平静地道:“陛下圣明。”
“不过王老尚书所言不错,旗手卫的确不可上阵厮杀。”
朱祁钰见兵部尚书站了出来,也不好直接反驳,只好问道:“于爱卿有何高见?”
“臣不敢。”于谦答道:“旗手卫本职便是护卫陛下的安全,貌似派出去,对陛下的安全不利,此乃其一。”
“其二是,旗手卫善守,却不善攻,贸然出击,并不能挽回战局。”
“其三则是。”于谦一指朱祁钰身旁不远处的旗手卫士卒道:“旗手卫士卒本就没打算出击,如今兵刃甲胄具都不全,出城只能送死,如何能救出城外的军队?”
朱祁钰想了想,突然看向守城士卒,道:“那就让守卫德胜门的士卒出击,旗手卫暂时接替他们守城。”
于谦眼神一亮,点点头道:“这倒是个办法。”
“怎么就是个办法了?”王直怒道。
老头儿已经快七十的人了,这会儿被朱祁钰和于谦气得满脸通红,大怒道:“你也说了,旗手卫连兵刃甲胄都不全,如何能守得了城墙?”
“万一德胜门的军队在城外有所闪失,那京师就危险了。”
于谦算是后辈,不好直接反驳,不过朱祁钰无所谓,摆摆手道:“王老尚书莫急,朕的意思也不是让德胜门的军队全军压上,而是出城列阵,威胁瓦剌军侧翼,减少王敬他们的压力而已。”
于谦听了朱祁钰的话,眼神更加明亮,立刻接道:“此法不错,命孙镗率军出城压阵,威逼瓦剌军,必定可以吸引瓦剌军的主意,减少王敬的压力。”
“而且,更可以隐藏德胜门城门的动静。”
“等毛福寿的骑兵到来,可以更隐蔽地从孙镗身后突然出击,必然会取得更大的战果。”
“那陛下怎么办?京师怎么办?”王直怒道。
朱祁钰看了一眼于谦,两人默契地一笑,朱祁钰答道:“孙镗在城外只是列阵威胁,并不会主动出击,若是瓦剌人转攻孙镗,他只需要退回到城门附近即可。”
“倚靠城墙,孙镗还会怕了瓦剌人?”
王直还待说什么,朱祁钰一摆手,道:“朕意已决,王爱卿不必多言了。”
王直只得作罢,不再言语。
朱祁钰的方案在如今这种情况下,算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王直虽然老了,但是又不是老糊涂,如何能看不出来。
他出面谏言,也不过是担心朱祁钰玩脱了,再被也先抓了去。
见王直不再继续,朱祁钰对着于谦吩咐道:“于爱卿,你是兵部尚书,你来下命令吧。”
于谦也没推托,转身去找孙镗商议了。
大明天子在这儿,孙镗手下的士卒全都知道,听说自己要出击吸引敌军,全都兴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换防任务,在城下列好队伍,呼啦啦地跑出了德胜门。
瓦剌人见城内有人杀了出来,立刻有些混乱。
久经战阵的他们当然知道,被腹背夹击的一方必然是吃亏的,因此立刻分出一部分人与孙镗对峙起来。
瓦剌人的异动自然被土城内的明军感觉到了,王敬站在土城那低矮的城墙上眺望远处,明显能看到远处孙镗的旗帜在随风飘扬,于是大喊道:“将士们,城内已经派人支援咱们了,咱们一定要坚持住,绝不能让瓦剌人攻上城墙一步。”
“等他们击溃了瓦剌人,咱们就可以回城了。”
“坚守!!!”
明军士卒们自然也看到了远处的援军,立刻跟着大喊道:“坚守!!!”
“坚守!!!”
士气立时增长了许多。
也先在瓦剌队伍中,当然也知道明军的援军会开始陆续抵达,不过他并不甘心就此退去,咬咬牙吩咐道:“立刻开始攻城,这次务必要攻下土城,彻底消灭这股明军。”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瓦剌大军开始一步步接近,到了还有几十步远的时候,大喊一声冲了上来。
战况立刻变得激烈起来。
瓦剌大军拼命压上。
明军拼死防守。
箭矢不停地射向对方,不时在双方士卒身上绽放出一朵血花,甚至带走一条生命。
西面的守将武兴正在奋力指挥,突然一支箭矢不知道从哪射了过来,一箭正中他的脖颈。
“将军!”旁边的亲卫早已上阵厮杀,只留一两名亲卫在旁边守护,见到武兴中箭,不禁大喊了出来。
武兴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气息微弱地传令道:“别喊......”
“去通知......王都......”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停止了呼吸。
亲卫哭泣着不敢喊出声,转头对同伴说:“我去通知王将军,你在这里守着将军的尸身。”
同伴用力点了点头,拖着武兴的尸身向后走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王敬那边。
王敬听说武兴战死,差点没吐血。
武兴战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现在双方战事正酣,瓦剌人在做最后一搏,但是自己这边的大将却战死沙场,这对于正在做困兽犹斗的明军来说太打击士气了。
不过他没时间郁闷,立刻丢下南面的战场,迅速跑向西门,免得那面的战局过于糜烂,无法挽回。
等他到了西门一看,不由得暗叫侥幸。
如今战事太过激烈,士卒们都在拼死抵抗,离不开武兴的指挥调度,他战死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个西门。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得知武兴战死的消息之后,大明士卒的防线居然没有乱,甚至还进一步逼退了瓦剌人几十步的距离,城上的瓦剌人也被砍杀得差不多了。
王敬连忙接手了整个西面防线,迅速做出调整,以便应对瓦剌人的下一波进攻。
瓦剌人这边,也先正在众人的簇拥下观战。
战事不理想,众人都看在眼里。
不过他们心里即使着急,也不敢多说什么。
毕竟这场仗是也先亲自指挥的,眼下也先威望正隆,权势滔天,谁也不敢轻易出声,免得惹了这位卫冕之王不高兴。
也先盯着远处的战局,不快道:“怎么这群汉蛮子这么能打?”
“派人去告诉前面的毕力格,再给他一个时辰,打不下来的话,就别回来了。”
伯颜帖木儿仗着是也先的弟弟,站出来劝道:“明人现在被困在土城之中,退路都被咱们截断,完全是在困兽犹斗,咱们这么强攻不划算啊。”
也先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伯颜帖木儿想了想,道:“这么攻下去,咱们的伤亡太大,反正这支明军也基本被咱们打残了,不如就此收兵吧。”
也先眼睛一瞪,怒道:“然后等他们回去休整好了再来打咱们?”
“但是现在这么打,咱们的部族伤亡太大了。”伯颜帖木儿劝道:“再这么打下去,上万条性命就得丢在这里了。”
“现在是消灭这支明军的良机,灭掉了他们,明国至少七天的时间不会再有机动部队,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随意攻城了。”也先拒绝道。
“但是伤亡......”伯颜帖木儿还想继续劝,突然有信使来报,说明国太上皇有话传来。
“告诉他,我现在没时间听他废话。”也先气还没消,对着信使怒喝道。
“等等,太上皇有什么话,先说来听听。”伯颜帖木儿拦住了信使,吩咐道。
信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也先,转身要走。
“说来听听吧。”也先突然道。
他想起了朱祁镇时不时会出一些很好的主意,便压下了自己的火气。
信使点点头,道:“太师,明国太上皇说,攻城战向来是围三缺一,还请太师不要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