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搞事的无双从马房出来时,时辰已然快到戌时,
梦娇洗洗手瞧了眼混沌的天空,灰云密布,仍旧看不到一丝光亮。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雨恐是要下一整日,
如此想着,梦娇便拐了个弯朝着苏茵的朝梅苑走去。
院子里,岳霓裳结束完晨练正跟苏茵用着朝食,看到梦娇进门,脸上瞬间满是喜意。
“娇娇?你怎么醒得这般早,好不容易休息干嘛不多睡会儿,饿不饿,快来吃点儿东西。”
瞧着打从梦娇回来就再没有长辈样子的岳霓裳,苏茵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悄悄摇摇头,
说来霓裳也不过比娇娇大六岁,山花烂漫的年纪嫁给了老二,后来便一直困在了这秦府守寡,再没了自由,她哪里忍心苛责。
“嘴里有东西还说话,小心呛着,
娇娇比你起得早,你吃的这些还是她买回来的,快坐下。”
瞧了瞧手上咬了一半的米糕,岳霓裳不可置信地转头,
“啊?”
这一幕看得梦娇眼角微扬,当下快走了几步在餐桌旁坐定,
“是用过了,但现下又有些饿,再同嫂嫂们一起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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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刚结束早朝的子书赫玄在出宫的路上收到了来自太后的传召,不用想也知怕是要问他与某人的关系。
刚一进入慈宁宫,不同往日需要在西配殿候个一时半刻,今日的他方才落座,太后便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规矩的行礼问安,无聊虚假的一番问候过后,太后不急不缓地开口,
“昨日可将秦将军送出宫了?”
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少说也有一半是太后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知昨日发生了什么,
当下这般问,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主动交代两人之间的关系罢了。
“回太后,先前翠云峰剿匪那次,偶然与秦将军见过一面。”
闻言太后眼眉微皱,神色略显不安,
“只是见了一面?可有耽误你的计划?”
子书赫玄轻轻摇头,下意识并没有将实际情况告知,
“没有,下山时无意撞到,只是当时侍卫众多,无奈只能互道身份罢了。”
听到他这么说,太后方才悄悄松了口气,收回了审视他的眼神,
“既如此,为了以防万一,便先暂时不要与她有过多的接触,未免在皇帝犯蠢之前再引发什么麻烦,
如今朝廷三足鼎立,你应该比哀家更清楚周元的形势,内忧外患,百姓苦不堪言,我们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也万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你可明白?”
子书赫玄面无表情地点头道是,随后便被安排去静室研读历代皇帝所颁布的诏书,以便之后手下接替翰林修士一职后,他熟练安排。
静室简陋,唯有一桌一椅,和成排而立的书架,
没有随侍,没有茶水,甚至在这阴雨天也没为他添一个暖炉...
云澜沈家,百年书香门第,清流自诩,广助天下寒士,
在周元发生战乱,皇后未曾嫁入皇室之前,沈家所在的中蜀郫都,更是一度被推崇为所有文士心中的圣地。
只是当战争如骤雨般席卷,生死尚且不能自顾,更不用说妄图用手中那脆弱的笔杆救国,
也是这般时候,秦家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次又一次地稳住了周元风雨飘摇的根基。
如今好不容易安定,却是人人都想要鸟尽弓藏,
而周元王座上那最无用的帝王,甚至想要榨干秦家最后一滴价值,换取所谓的制衡与和平。
思索间,子书赫玄不知不觉摸上了衣袖间的纸袋,随手打开,里面只剩下两片早已凉透的山药糕。
倒还真是新奇,往日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事的他,今早闻到这简单的糕点却会感觉饥肠辘辘,
随手捻起冷掉的山药糕送进嘴里,忽而又想起,今日都快要到午时,他的胃也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齐成,秦家那凌云候是不是还在国子监读书?”
“回王爷,还在,如今又被皇上下令成了十三皇子伴读,只不过依旧还是在那李慕荣手下。”
李慕荣,人如其名,是国子监所有讲师中最会阿谀奉承,见风使舵的一位,
在他的手下,秦家那孩子怕是根本学不到什么真才实学。
当然,这怕也是皇帝刻意的安排,毕竟相对于一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侯爷,
一个酒囊饭袋,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要更好控制。
有他这个例子在前,皇帝怕是更不敢再给那孩子一点儿机会。
想着想着,他抽出一张纸,提笔写了点东西交给齐成,
“拿去给她,挑她方便的时候送。”
齐成快速跃下接过,继而看了看外面方才停雨的天气,至于子书赫玄说的等梦娇方便,他无意识直接忽略,
“爷,那我唤其他人来,这雨估摸还要下一整天。”
眼看时辰快要临近午时,子书赫玄摆摆手不在意地开口,
“不必,今日听说有王妃进宫,到时太后不会叫本王留下用膳,本王自己回便好,你且去忙。”
闻言齐成嘴唇微微颤了颤,片刻只飞速应了声“是”便消失不见。
齐成拿着腰牌,一路快速出宫朝着秦府赶去,
想着只要他足够快,还是能赶上回来给王爷送伞的。
太后虽对王爷并不苛责,但单单从称呼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并不亲密,
王爷自小聪慧,三岁识文断字,五岁能诗善画,
可惜先皇后去得早,加上当时母族不得势,主子只能被迫从堂堂太子沦为了王爷。
只是到底难以藏锋,终还是成了各家的眼中钉,若不是后来太后及时赶回,王爷怕早就没了命。
如今王爷虽在太后的推波助澜下备受天下文人推崇,但每日过得虽说不是如履薄冰,也总归是瞧不到几个笑脸就是了。
有时候,在所有人都快乐时,王爷总给他一种置之度外的感觉,
在旁人眼里那叫“风骨”,可他总觉得并不是,
王爷的眼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枯萎了,
让他在每一个应该感知到幸福的时刻都给人一种抽离感。
就好像不知哪一日,他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于人海......
同一时间秦家,梦娇上午从苏茵那里得知了小屁孩被半强制“留”在国子监上学的事情,紧接着钱坤也将京中大大小小的资料也整理好拿给了她。
与她分析的并无二致,太后有意重建政权,只是不知是当真有心推崇有能力的子书赫玄上位,还是也想效仿那百年前的女帝,来个垂帘听政。
至于皇帝,无名亦无兵,只靠几个前朝老臣拿着血脉正统一事苦苦支撑,如今更是迷恋上了所谓的“长生之术”,俨然是火烧日历,没什么日子可言,
不过尽管如此,太后想要她来做这个刽子手,那也要看她能不能付得起她梦娇想要的报酬。
思绪翻飞间,察觉到有人跃上她院子的墙头,她顿时眉目一凌,随手便将头顶的发簪破窗甩了出去。
看着入木三分的木簪,齐成还未来得及发出感叹,咽喉便被人重重扼住,
妈的,这女人,什么时候?
不敢再耽误时间,他连忙将手中的纸条朝着梦娇递了过去,
不过刹那时分,他已经开始视线模糊,他怕再耽误一点点时间,自己就真要归西了。
收回像是看死人一样的眼神,梦娇左手并未松手,右手接过打开了纸条,
当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她这才冷着脸放下手。
“他呢?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