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傀儡
作者:冇疒   霜灭九重最新章节     
    其实岑竹不太想和许玉翡一路,但是让别人和他一路她更怕俩人一串通暗算自己,最后还是咬咬牙说自己也觉得想先查起因。

    第一个问题就是怎么见到那个“不轻易见人”的皇帝,一开始他们还想找之前的那个使者,却怎么也寻不到对方,没办法,只能直接去往大殿。

    站在门口的宫人果然拦住了他们俩。

    “我们想求见陛下,事关瘟疫。”许玉翡在前,目光刺的那宫人有些害怕,却也不敢让开。

    “今日时辰已晚,您们明日再来面见陛下也不迟。”

    “今夜你知道城外会死多少人吗?”

    要是换岑竹估计就答应着回屋明天再来了,但许玉翡没这么好打发,他还记得城外的那些病人,他们可等不起。

    真不愧是许家的孩子,岑竹在心里怪声怪气地把对方的话复述了一遍,还今夜死了多少人,说的好像他们没来的时候人就不死了一样,在这威胁人家一个看门的来了,真是侠义,最后别让她逮到机会给他来一剑。

    “这,实在是太晚了,您… …”

    宫人更为难了,他只是个守门的,怎么还有人跟他讲开这些了,这要他怎么回,幸好另一个宫人这时候从后面匆匆走来,在耳边低语了几句。

    他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可以回去了,然后又微笑着看向两人。

    “陛下今日已经歇了,明日再面见二位,劳烦两位了。”

    这里的宫人都带着类似的微笑,就如同戴着统一的面具一般,在夜里看着难免有些脊背发凉。

    “… …好,那我们先走了。”许玉翡听了这话也没法再多做纠缠,只能转身向外走。

    今夜是月圆之夜,岑竹抬头看向天空,繁星点点,要是镜瞳能出来就好了。

    “你觉得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前面的许玉翡突然停了下来,问了这么一句。

    “这里,这的皇帝看起来真够奢靡的,用的东西也太浮夸了。”对方不点明问的是什么岑竹也就装不知道。

    “我是说诅咒和这皇帝的关系还有那个国师。”他能看出这国师的命数飘摇,只怕是未来的这段时间过的不会轻松,至于那始终没有露面的皇帝,他有个猜想。

    “诅咒想必是跟他们有关系,应该,就是他们惹的麻烦。”岑竹顺着对方的话头把猜想说了出来,对方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明日午时之前,在大殿前碰面。”

    看着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去的男人,岑竹感觉脸部肌肉有点不受控制。

    “装什么装,早晚砍了你。”

    第二日巳时两人便都到了殿外,宫人依旧守在紧闭的门前。

    “在下乃扶风国修士,有关瘟疫之事需要和陛下商讨。”许玉翡的脸比昨天还冷,嘴角都垮下去了,看来吃了闭门羹是真的很不爽。

    幸好这次宫人去了一趟后回来就给两人打开了门。

    许玉翡一进这大殿就觉得不对劲,虽然很微小,但是他听到了某种丝线颤动的声音,而且这大殿里的温度怎么比外面还低,之前竟没有注意到。

    “扶风国修士许玉翡参见陛下!”

    “扶风国修士岑竹,参见陛下。”

    岑竹低头时想透过那厚厚的幕帘看一下这皇帝的样子,却发现幕帘足足有四五层,重重叠叠,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对方那刺绣精美的鞋子。

    “请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幕帘后传来。

    有什么东西在颤,虽然没有声音,但岑竹能感觉到这种微小的动作,她悄悄打量着四周,到底是哪里有东西在动。

    “匆忙求见所为何事?”

    “回陛下,是为瘟疫,不知这瘟疫是从何而起?”许玉翡直盯着那垂下来的幕帘,不敢见他们,很有问题了。

    “孤就是因为不知瘟疫从何而起才从扶风国召你们而来,怎么反倒来问孤。”

    放屁,都知道瘟疫是诅咒了还硬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说实话还让他们过来干嘛,岑竹总觉得这大殿里还有其他人,可怎么也找不到。

    许玉翡和这人弯弯绕绕絮叨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看来直接问是问不出来了。

    岑竹决定出宫去看看,许玉翡也同意了,在这待着也没用,两人骑着马就直奔那病人最多的地方。

    这也是岑竹的主意,她觉得就得从最最严重的地方入手,那地方现在已经快死人比活人多了,一见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来都像见了救星。

    扶着站起来的老人重新坐下,岑竹半蹲着开始询问对方是否还记得这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是今年三月初吧?”

    “是三月,就是三月才开始闹的。”

    三月份,岑竹一边记下这时间一边用灵气输向这些病人,这样对方会没那么痛苦,虽然维持不了多久效果,可对方还以为自己是哪里来的神医,感动的直流泪,她也不多说,只是又去看了看那些将死之人所在的房屋。

    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能看到有些已故之人的家人守在尸体旁边,他们身后还有一些没断气的。

    已经死了的和马上要死的就这么待在一块。

    低头哭泣的妇人正发愁该如何处理自己父亲的尸体,却不想一双手搭了过来,这人一手拍拍她的背,一手放到了尸体上。

    很快尸体就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我是扶风国来的修士,你父亲这样还可以多放些日子,你也能有时间找地方让他入土为安。”

    岑竹悲悯地看着对方,按住想要起来道谢的几人,让他们继续守在亲人身边。

    看着对方在这苍蝇乱飞的屋子里帮忙处理好尸体的许玉翡也有些迷茫了。

    他看不到这人的命数,但能感觉到这人透着一股凶气,还以为这人应该恶行累累,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错怪了对方?

    实话实说,他们这些修士都太讲究,就是许玉翡看到这些人第一反应也是离远点,更别说伸手去拉了。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将普通百姓和自己分开了?

    之后两人又去了城门的守军处,岑竹拿出了两箱药草丹药,这些东西治不了这的瘟疫,不过也能让人体力恢复快些,让他们能有点精神,也算是对这些人有用。

    看到有人来送东西,那些士兵还以为是宫里来人特意关照他们,可出来才发现这两人的衣着穿戴都不像本地人。

    “我们是扶风国的修士,你们见过的,昨日才来的那几个。”岑竹说完从怀里掏出了那使者一开始给的腰牌晃了晃,对方果然认得这腰牌,立马就要请对方坐下,但岑竹拒绝了。

    “我们就不坐了,还要去其他地方探查瘟疫情况,这东西你们拿回去吧,都是些让人恢复精神的药草丹药,若是担心有问题,我可以给你们尝一下。”

    他们哪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怀疑,更何况压根没其他人来问过他们情况,只有朝廷时不时来个命令让他们看紧那些逃难来的百姓,对方是第一次来给他们送药草的人。

    “辛苦了,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解决瘟疫。”

    “对了,二月份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们刚来,实在是不熟悉?”岑竹看了看这几个士兵的状态,看来是都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二月份,二月也就是祭天了,别的好像也没什么。”

    “祭天?”许玉翡也站了过来,三月份就出问题确实应该问一二月份的事。

    “你们刚来不清楚,陛下每年二月都要祭天,祈求紫阳国这一年风调雨顺。”

    结果这次风调雨顺没求来,倒是求来了瘟疫天灾。

    “我觉得这祭天有问题。”和对方告别,离开城门后,岑竹示意许玉翡和自己一起去往那祭天坛。

    祭天坛是前朝搭建的,每年祭祀之前都会进行翻新维修。

    这东西和两人想象的不太一样,并不是一个台子,而是一处台阶,台阶下摆着一个巨大的丹炉,上口敞开,两人踩在剑上浮在空中,看了看这台阶的材质,也是玉石的,上面贴着用金子刻的浮雕,其中嵌着宝石玛瑙,确实很有这皇帝的风格。

    “这丹炉里有东西。”

    扒在外面,岑竹拨了拨里面的黑灰,里面有一部分是轻飘飘的,好像絮状的东西,比其他东西密度更小,更细。

    “这里面有符纸。”她一眼就看出来这些灰是烧了的符纸,刚才问过了说这祭天用的是奴隶和猪牛羊鱼,没说有烧符的惯例。

    可惜一切都烧成了灰,现在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符。

    “一个皇帝,会祈求什么?”

    长生不老,万世为皇。

    而这些东西是需要换来的,任何事情都要讲条件,要想有这种福受,就得有人承这种灾祸。

    就在两人围着丹炉琢磨时,之前去调查瘟疫开始地点的那两人也回来了,只是面色不虞,看来是不太顺利。

    向卓栩叹了口气,他们本想着去城外最严重的地方去看,可去了才发现那地方聚集的是各地逃难来的百姓,问来问去说哪的都有,都说自己那是最早出现瘟疫的地方。

    时间都差不多,莫非是同时出现的?可那样到底该有多少个口子通向冥界?

    “这不可能是意外,肯定是有人和鬼族提前做了约定。”景策敢肯定是暗中有人做了人命交易,把这些普通百姓的命兑了出去让他们替自己受苦。

    几人又一同去城外找了一圈,没法确认第一个地点,只能无功而返,他们也效仿岑竹的样子帮忙处理了一些尸体,毕竟光是堆在一起的尸体时间久了都得引发不小的疾病。

    回到宫里,夜里岑竹觉得无聊,就带着镜瞳溜出去逛,两人都没来过这种地方,只记得这高墙红瓦都新鲜。

    “你说这里面住的人都不会迷路吗?”

    “我感觉一开始应该都会,迷路次数多了也就记住了。”

    镜瞳飘到了墙沿上,她看着这地方一层又一层的红墙和大门只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这地方一点也不适合住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地方。

    “你说要是。”

    “羽儿?”一道女声突然传来,镜瞳立马缩到了墙对面。

    岑竹转身发现是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正提着灯笼在找人好像,刚才自己太放松了竟然没注意到有人靠近,都看到了也没有不打招呼的道理,她只能假装是在赏月然后发现对方走了过去。

    “扶风国修士岑竹。”

    “俞云舫,是,妃子。”

    没想到突然遇到的这人竟然就是那个神经病陛下的妃子,岑竹有些好奇对方是否知道那人做的事。

    “刚才见您好像在找谁?”

    羽儿,对方大概是在找人。

    “是,小子贪玩,甩开守着他的随从们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我不放心,才出来寻找。”

    又是母子情深,她都看厌了。

    刚想找个理由离开,那女人却走了过来。

    “你刚才说,你是修士?”

    她长的很有特点,离得近了更显得眉眼深邃,发丝黑亮,几乎比镜瞳的头发还要乌黑,但岑竹注意的不是她的样貌,是她的眼神。

    “是,我是修士,我还以为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扶风国来了几个修士来治瘟疫。”

    此时俞云舫身后匆匆赶来几个随从,她立马把灯笼递给了对方,示意这些随从继续去找自己不知道跑哪撒欢去的儿子。

    “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对方是修士,而且是相当厉害的修士,最重要的是,她不是紫阳国的人,不受紫阳国那些朝堂中人的制挟。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两人就这么慢悠悠地走到了一个写着“昭节宫”的地方,里面还亮着灯火,看来此处就是这妃子的居所。

    屋里的陈设和这皇宫里的其他地方陈设风格截然不同,一切以简单为主,最繁复华贵的地方是那个摆满饰品的梳妆台。

    “兰时,你去沏壶茶来,记得要用之前赐的雨前龙井。”

    名叫兰时的丫鬟听了话转身离开,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你们是不是能。”

    不用说完,岑竹手一挥就下了禁制,外面再没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修士果真是厉害… …”俞云舫苦涩地笑了笑,她看着自己没有一点茧子的双手和特意留长的指甲,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一点用也没有。

    就算没用她也已经这样保持了三十年。

    “修士没什么厉害的,都是人,都一样。”岑竹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女人,她能看出来对方在纠结什么。

    “不妨有话直说。”她不想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还客套个不停。

    听到这话,俞云舫也不好再浪费对方时间,她抬头看向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姑娘,对方虽然看着年轻,可也许已经比自己见过的天地广阔得多。

    她不想死在这红墙后面。

    “我是想,你们离开的时候,能不能带上。”

    带上我。

    她很想这么说,可怎么张嘴也吐不出来那个字,一个没有任何能力的妃子,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对方费心。

    “你想走吗?”岑竹看出来了她的窘迫,有意思,没想到还能遇到这种事。

    “我想。”

    “只有你一个人能走,你想走吗?”

    闪动的灯火下,岑竹的眼睛如同蛇眸,透着寒光,俞云舫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只野兽直视,自己完全站在对方面前,可对方只露出两只眼睛睥睨渺小的自己,窥探自己的内心。

    “… …想。”

    在这之前岑竹从来没接触过这些生活在皇宫里的人,太遥远了,她出生在最偏僻的角落,原来生活在这层层围墙里的人也会想离开。

    “你愿意抛下这里的一切吗,你儿子,你的无数财宝,甚至你的姓名?”

    “我愿意!”

    “只要能离开,我可以一把火烧了这里的所有,我都愿意!”

    她激动地抓住了岑竹的双手,眼里泪光闪烁,这些都不重要,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十年。

    她对父亲母亲的印象就是两道模糊的背影,自己当时只有十一岁,其实应该是可以记住他们的样子的,可自己就是忘了,可能是之后要记的事情太多,这些无关紧要的自然就被忘却了。

    她记得自己有一个乳名,可乳名是什么她也忘了,一开始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俞云舫,这名字对一个孩子来说太绕口。

    再后来她又有了什么封号,一个接一个,更记不得了,每天早晨起床梳妆,她最大的任务就是对着一面铜镜把自己打扮的像一个成了精的妆匣然后去见其他妆匣。

    就这么坐了快二十年。

    她的儿子出生了,一个生下来就丑陋的肉团,俞云舫第一次看到这孩子时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好恶心,为什么她要为了一个这样的哭号不停的烂肉受这么多痛苦?

    周围的所有人都说这是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有什么好庆贺的?生生死死到底有什么好激动的?

    幸好,幸好那孩子今夜跑了出去,幸好自己为了扮演一个慈爱的母亲拿着灯笼也追了出去。

    幸好自己看出来那不是紫阳国的人,她当然知道现在宫里来了几个扶风国的修士,要是不知道她也不会走过去。

    她早知道那是谁,她喊着“羽儿”走过去的时候提着灯笼的手都在发抖,到头了,终于到头了,走路只能走半步的日子走了三十年终于走完了。

    眼泪不自觉淌了下来,俞云舫自知失礼,赶紧坐回位子上想用帕子拭泪,却发现已经有一双手替自己擦掉了。

    “我可以带你走,但是你也要告诉我一件事。”

    “那皇帝到底和谁,做了什么买卖,让整个紫阳国水深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