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临渊
作者:冇疒   霜灭九重最新章节     
    几人是在第四天一早离开的,城主还专门去给他们送行,虽然实际上是让他们去送死。

    “记得替我向陛下问好!”女人欢快地高喊一声后骑马往城中奔去,她也得赶紧准备准备了,还得让百姓们也提前收拾好东西,毕竟天要变可是不给人时间反应的。

    临渊城比三个玉浮梁都要大,城墙高如山崖,城门处一共五道关卡,所有人都要接受严格的排查,毕竟是都城这样倒也没超出岑竹的预料。

    几人有玉浮梁城主给的文牒也不能例外,照样来来回回盘问了好几遍才放进去,让他们顺着主路走,皇宫只要不瞎都能看到。

    一座纯白的宫殿和后面高耸的白塔,在阳光下刺的人睁不开眼睛,那建筑和周围格格不入,好像是硬放到这里的异国产物。

    不妙,岑竹揉了揉眼睛,从进了这城开始幻觉一直没再消失,她现在甚至能听到自己踩在血泊里啪嗒啪嗒的声音,她压根看不到安鸾乌几人,她一个人也看不到,整个血色的道路上只有她自己,只能沿着这条血路走向那纯白的皇宫。

    什么也感受不到,看来神识确实受到了影响,连镜瞳也看不到,她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速度怎样的表情前进,因为在其他人眼里她需要像之前一样默默跟在众人后面。

    血泊中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岑竹把手伸到血水中摸索,从沙子里拔出来一枚戒指,上面镶着一枚红宝石。

    “怎么了?”镜瞳拍了拍岑竹的肩膀,对方突然蹲下好像捡起了什么东西。

    “没事,是枚戒指。”岑竹把戒指递给对方,幸好刚才速度维持的还行,应该没人看出来自己刚才的异常。

    “还挺漂亮,这的人这么有钱吗,这种戒指都到处乱扔。”镜瞳拿着那戒指对着阳光看了看,上面的红宝石很纯净,没有一点杂质。

    越靠近那宫殿岑竹就越觉得眼睛刺痛,那白色也太过了,人眼根本没办法直视,前面的几人也在讨论这宫殿为什么建成这样。

    幸好宫殿里和之前城主府的风格有些相似,与外面的白色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在进了六重门以后,几人终于到了主殿,大殿中侍女打理着两个香炉正冒出烟雾,那位“陛下”就坐在高处的龙椅之上,几人跪拜在下,不敢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抬头,他们只能看到对方那用某种羽毛装饰的衣袍下摆。

    “平身。”先是低沉的女声响起,几人才终于从地上站起,岑竹低着头,她知道对皇帝来说普通人连直视他们都是不被允许的,这的熏香她很喜欢,有一股子很重的檀香味,很浓烈,和扶风国的熏香不一样。

    可惜只有她觉得这香味好闻,包括镜瞳在内的其余几人觉得这香简直刺鼻,就好像拿了好几捆线香一齐点燃,那香刺的人鼻腔生疼。

    “孤已知晓尔等来意,不过,那缺口到底所在何处?”皇帝的声音如同带着某种特殊效力,让听者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如同弱小的动物见了天敌动弹不得。

    “回陛下,缺口就在皇宫之中。”

    安鸾乌自己说完这句话都忍不住擦汗,明明来之前没觉得有多紧张,他自诩没怕过什么人,哪怕对方地位再高他也不畏,可一进这宫门,跪在对方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们要把孤的皇宫挖开?”

    “不敢不敢,缺口并不是真实的地陷,只需要摆阵关闭即可。”

    大殿里只剩下侍女拨弄香灰的声音。

    几人这会是真知道什么叫大气都不敢出了,对方不说话的每一秒他们都在后悔,后悔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时间如同割在他们背上的钝刀子,痛且折磨。

    “摆阵?”

    半晌,皇帝才慢悠悠说出这两个字,在这之前她一直说的是天牝语,由身边的一位侍女翻译,但就算听不懂也不影响其中的压迫感。

    “是,只需十日就可补缺完成。”安鸾乌的头压的更低了,他吞了下口水,明明对方按理说只是一个凡人,为什么比自己的师尊还要让人害怕?

    “滴答。”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岑竹的脚边,她仔细一看,是一滴水,可大殿里哪来的水?

    “呼… …”

    某种格外粗重的呼吸声在头上响起,像是巨大的野兽,紧接着一条裹着碧绿鳞片的尾巴甩到了她的视野里,尾巴末端是随风而动的白色长毛。

    她小心翼翼地把视线往上移。

    一只金红色的巨大眼眸在注视着她。

    距离近到岑竹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的竖瞳微小的收缩变化。

    这是一头像龙又像蛇的生物,身体和人们印象中的蛇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庞大的身躯占满了整个大殿,那泛着光的鳞片昭示着它的不凡,唯一和龙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头部,比龙更窄,而且两根角弯曲更多,嘴边的长须随着呼吸在空中滑动着,一举一动都不像人间应该存在的东西。

    ”呼——“那生物好像终于看够了岑竹,扭身往另一边爬,现在岑竹知道这大殿为什么修的格外高了,饶是这样这生物也只是勉强转过身。

    鳞片几乎是贴着她滑过去的,那五爪也和龙一样,当那尾巴扫过岑竹眼前时,她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却没了那生物的踪影。

    幻觉?

    其他几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仍旧低着头,只有她抬头张望,然后准确地对上了最高处那人的双眼。

    和那个城主一样的瞳色,也是和刚才的东西一样的瞳色。

    ”十日后结束。“这是皇帝说的最后一句话,语气和之前一样,低沉缓慢,什么事也无法让她紧张,这几人在她眼里还不如地上的蚂蚁有存在感。

    弱小,又自视甚高。

    这是人类修士的一贯通病。

    被带到休息的地方后,岑竹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立刻去找那女皇说明自己的来意,她总觉得对方早就知道了一切,那双眼眸能够看透世间万物,这是天牝百姓对自己女皇最常用的形容,女皇全知全能,从有天牝这个国家起就是他们的王,以后也会一直是他们的王。

    天牝存在了多少年?岑竹找不到确切的记载,只知道和扶风存在的时间几乎一致,那对方到底当了多久的皇帝?几千年?还是更久?

    ”岑竹,今天怎么了?“镜瞳发现今天对方走神的时间格外多,来的路上也是走着走着突然就开始发呆一样。

    ”没... ...“话还没说完,门就被敲响了,来人是一个提着灯笼的侍女,看两人出来什么也不说转身便往回走,岑竹赶紧让镜瞳回去注意那几个人的动向,自己则快步跟了上去,这人她记得,是当时在女皇旁边扇风的一个侍女。

    果不其然,她跟着对方再次回到了大殿之中,灯火通明的大殿看起来比白天更多了几分放松。

    ”你有什么请求?“女皇依旧说天牝语,她不需要为了对方考虑,因为这是她的国度。

    ”在下希望能获得您的帮助,除掉那几个修士。“岑竹再次跪到了地上,将头抵在地面,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别说下跪,就是对方要她自己砍自己她也能做到。

    那股白天时闻到的香气又飘了出来,岑竹忍不住吸了一口气,似乎嘴里都能尝到檀香的味道。

    “这香怎么样?”女皇突然转变了话题,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请求。

    “回陛下,从未见过如此浓烈之香,在下以为极好。”岑竹实话实说,她真的很喜欢这味道,说实话,她都有点怀疑这香里放了让人放松的药物。

    “这是蔑香,是专门为死者祭祀所用。”她微笑着看向跪伏在下面的岑竹,这种香十分特殊,只有天牝才使用制造,原因是天牝人相信这种香可以让已死之人心情愉悦,忘却痛苦。

    这下岑竹不敢多闻了,对方这摆明了是在调侃她是个已死之人。

    “你为什么觉得,孤会帮你?”猛然袭来的气流吹的岑竹衣袍猎猎作响,她从自己胳膊的缝隙里看到了那白天见过的长尾。

    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在下不敢揣测圣意,陛下允或不允都是对在下的恩赐。”

    这对屁话其实岑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她又没系统地学过这些,只能努力回忆着书上说的掰扯几句,如果一切和她猜想的一样,那自己说什么根本就不重要。

    “奉承。”一只龙爪出现在了岑竹的身前。

    “你先去了玉浮梁?”

    “回陛下,是。”

    “带了什么来?”她很知道自己的那位妹妹的作风,她肯定提前告诉了对方要准备礼物,还要注意礼节什么的。

    “在下的鄙陋之作。”岑竹低着头直起身,将那偌大的竖琴拿了出来,上面没有任何不是出自人身上的东西,她猜测对方既然喜欢人骨,那想必不喜欢人骨宝石金银等混在一起的四不像。

    女皇缓步走到了岑竹的旁边,她伸手去摸了摸那快及普通人家一楼高的竖琴,很好,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拨了拨琴弦,声音正常,敲敲骨头,品质竟然都很不错,绝大多数都是修士的骨头,这人还算有品味。

    “不错,看来你是势在必得。\\\&岑竹眼前的龙爪消失了取而代之的飘动的长须。

    ”去领你的恩赐吧。“女皇轻笑着消失在了原地,岑竹听到侍女让自己跟着对方离开大殿时如蒙大赦,终于结束了,跟一条龙在一块待着也太怪异了,不,说是龙也不准确,她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神兽。

    ”这是陛下赐给你的。“跟着对方来到偏房后岑竹茫然地左右看了看,什么,在哪,没看到这屋里有其他人啊?

    终于,她缓缓将视线放到了地面。

    一只长得像让镜瞳啃过的狗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啊?“她承认当时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毕竟画面太有冲击力。

    ”它会自己跟着你走,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牵着这个绳子。“侍女递给她一根黑色的绳子,岑竹扯了扯,就是普通的黑布缠的绳子。

    ”好,好,谢谢,谢谢陛下。“岑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绳子然后给这只长相惊人的狗套上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岑竹难道地大脑放空,这只狗确实很听话,其实她牵不牵绳子都没什么区别,那看起来很短的腿倒腾的还挺快,耳朵随着运动上下晃动。

    好吧,好吧,现在先不要想怎么报复那个皇帝,先想想怎么搞清楚这狗是什么,东西,岑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燃烧。

    镜瞳听到脚步声后立马打开了大门,她听的出岑竹的脚步声。

    还好,岑竹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看来那个皇帝那还算顺利,这条狗也。

    ”它长得像我姥姥!“

    ”镜瞳你压根没有姥姥。“

    镜瞳一脸嫌弃地拒绝了岑竹让自己摸摸它的建议,这狗也太会长了,白色的毛像让谁啃了一样乱七八糟,耳朵一个竖着一个耷拉着,嘴里还凸出来一颗牙,不是,真的有狗会长成这样吗?

    “这狗是哪来的?”

    “女皇给的,说这狗能帮我们解决麻烦。”她把杀了那几个人概括为解决麻烦。

    之后镜瞳又试着喂给这条怪异的狗一点吃的,它甚至比她还不挑食,就连白菜也吃,镜瞳在它吃完铺在肉底下的白菜后对岑竹说这狗很了不起。

    “它叫什么?”

    “不知道。”岑竹摇了摇头,当时那个侍女没说关于它名字的事,她当时也忘了问。

    不管这条狗有没有用,岑竹都要杀了这几个人。

    岑竹杀这几个人并不是为了自己开心,是为了那位陛下开心,她既然答应了自己,那说明她和自己想的一样,她打算守住这个缺口,甚至扩大这个缺口,岑竹需要在这位全知全能的女皇嘴里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答案,作为表示,自己必须解决麻烦,对方也乐得让她解决,毕竟如果女皇真的不想搭理她,完全可以自己挥挥手把这几个修士吞下去,岑竹决定她完全可以这么做。

    “越快越好。”

    “什么?”

    “今夜我们就动手。”也许听上去有点仓促,但以防女皇不耐烦,岑竹决定还是要尽快解决,她想过得不到任何来自对方的帮助,即使凭着自己也能解决这几人,只不过可能会浪费一些时间。

    “现在就去?”镜瞳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她站起身牵着那条狗,准备随时走出门去。

    “灵戒里的东西不要吝啬,想到什么就扔什么。”她还是有些担心对方的法宝,即使她的灵戒里也全都是。

    两人一狗在夜里来到了那几人所在的偏房,一片漆黑,岑竹让镜瞳守在外面,她先去解决一个,掐了匿形诀后岑竹提着剑走进了最近的一扇门,里面躺着的是那个荀池,岑竹打量了一下他的周围,没有符箓,但是不代表没有防备。

    从空中猛地刺下来的针如同撞到了某种玻璃一样叮地一声被弹到了一边,荀池猛地坐了起来去摸身边的剑,却摸了个空。

    他去看向地面上弹掉的那根针,背后却有响起脚步,又是清脆的一声,荀池看到一个脸上绑着狐狸毛的人提着剑刺向自己,刚才那人一击让玉佩裂了一道缝隙,他抬掌攻向对方,可压根挨不到对方的衣服。

    荀池解决的比岑竹想象的快,那小子没了剑就好像没头苍蝇,出招乱成一团,这种能力更加让岑竹确信自己的猜想没错。

    这批人只是幌子,就像孙清静一样,他们是表面上去补缺的修士,其实不过是替真正拯救人间的英雄们当替死鬼。

    岑竹猜测缺口不止一个,天牝的缺口恐怕只是个小缺口,真正的缺口现在恐怕已经影响到了周围的环境。

    第二个是任念可,这女孩没怎么得罪过岑竹和镜瞳,一路上虽然和其他几人一样不和她们说话可能看出来她是因为害怕不合群,很明显她太小了,不晓得在皇宫里也要小心谨慎,她的同门或者师傅也不会对一个替死鬼叮嘱什么,所以岑竹只用了一剑就结束了她的生命,没什么痛苦,除了脖子上的伤口活像睡着了。

    可惜连杀两人以后岑竹就对上了醒着的安鸾乌和夏丘骆,还不等岑竹进来他们就先冲了出去,一剑挑开安鸾乌的长枪,岑竹把剑往夏丘骆的方向一扔自己趁着对方的眼睛跟着剑偏移的瞬间抓住了他的脖子,冰霜凝结在他的脖颈下,他立刻用长枪戳向岑竹,对方并不躲闪,直接被长枪刺穿了胸口,不过也只是刺穿,没有任何作用,夏丘骆自己对着镜瞳也分身乏术只能看着安鸾乌落入下风。

    “你无法无天,走火入魔… …”他的防身的符箓已经烧了,岑竹也因此接触他的胳膊血肉被烧了个精光,可惜就算只剩白骨她也不会松手。

    “你是想说天之在我者德也,反之一个人没有德也就没有天,无法无天就是走火入魔,不得长久对吧?”岑竹不喜欢干脆的杀人,她需要杀人时带给她的满足,就好像她获得了莫大的快乐和充实,冰霜慢慢覆盖在安鸾乌的身上,让他的皮肤碎成一小块一张块,岑竹第一时间把他的双手砍了下来,以防拿出灵戒中的法宝。

    “你知道你是来送死的吗,你,你们几个都是注定要死的,因为走这条路必死,你们的师傅才会让你们来,因为你们死比其他人死更没有损失。”

    修士的血气就是好,要是天天都能杀这种人岑竹觉得自己肯定能突破地更快。

    “无法无天会死,这世道有法有天更会死,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稍一用力,岑竹手下的脖子碎成了冰渣,她拍拍手,镜瞳已经快用法宝把夏丘骆砸死了,那条狗摇摇尾巴蹲在一边,什么也不做。

    看到夏丘骆的灵戒还在他自己手上时岑竹大感不妙,想过去先把这人的手砍下来,可对方还是比她更快,夏丘骆咬咬牙扔出了个什么东西,这是他的救命法宝,要不是为了自己他才不用。

    岑竹和镜瞳虽然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但第一反应就是往后退。

    四周静悄悄的,两人做好了防备却发现什么事都没发生,镜瞳把挡在脸上的翅膀放了下来,夏丘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一头四分五裂又被强行黏连在一起的怪物,五块头部由红色物质勉强粘结在一起的裂缝里伸出一根像是绸带的长舌,卷着自己的法宝放进了脑袋里,五块脑袋上长着的十一个截然不同的眼睛左右乱转着,好像在尝这东西的味道。

    没有任何预兆,下一秒,那东西猛地靠近夏丘骆,将他也吞到了自己脑袋里。

    “人。”如同羊眼的那块头上出现了一张嘴,说了一个字后又消失了。

    “蛆虫。”这次是猫眼的那块。

    “壁虎。”红色的兔子眼睛。

    “貉。”瞳孔是新月型的鱼眼。

    “人。”圆形的瞳孔,岑竹不知道这是人眼还是老虎的眼睛。

    噗的一声,一个东西被从头颅的缝隙中吐了出来,是一块人形的碎肉,就好像是把一个人嚼烂了又吐在模具里造出来的东西,上面还粘着一些像是口水的液体。

    碎肉们粘结的太松散了,一个内脏因为在外侧而掉了出来。

    岑竹走过去发现那是一个完整的肝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