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人们大喊的救火啊着火啦,快速升腾起来的黑烟和照亮一方的火光,岑竹和镜瞳离开了镇子,只剩下三个,早解决早完事,干脆还是跟着草人走。
往北,岑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大致方位,下一个地方她应该还是没来过,也可能来过但只是简单停留就离开,虽然是在扶风境内,但她并不是多注意这些镇子。
这次比上一个多费了点时间,不过也还好,两天多也就到了,只是路上幻觉冒出来实在频繁,对视线的干扰太大,虽然她已经适应了不会让镜瞳发现什么不对,但万一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不好了。
有时是飘过的羽毛有时是像之前一样伸出的手掌,也可能是突然变成一片黑色漩涡的天空。
而且越来越频繁的幻觉很明显不是个好苗头,岑竹自己看过那个真的沙漏,四分之一,和她想的一样,流速跟她心里估计的差不多。
给镜瞳看的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给对方看真的,开什么玩笑,她又不傻,对方万一在临渊那拿到了什么东西以防万一怎么办,那沙漏的流速是固定的,很慢,就是再流几个月也流不完。
但自己这个真的就不行了。
别说几个月。
要说心里话,岑竹连几个时辰的包票都不敢打。
好吧,其实是一柱香也不敢保证。
不过她觉得今天她还是不会死的,怎么说呢,虽然有点草率,要问道理的话,直觉吧,人在死之前,会有预感,起码岑竹认为自己会有预感,死的预感。
今天还没有死的预感,所以今天应该还不会死。
也许换其他人看着自己的命就剩下这么一点怎么也得着急,岑竹觉得自己也应该着点急,但她发现自己就是急不起来。
她不想死吧,那为什么一点都急不起来?
到镇子上时正是大中午,街上的行人稍微少了一些,毕竟该回家吃饭的都回家吃饭了,白松被镜瞳放到地上轻车熟路地行使自己的职责。
偶尔有几个行人对这个怪异的狗投以好奇的目光,又看向它身后的两人,可惜什么也搞不懂,只能疑惑地转身离开。
又是个无聊的镇子,岑竹扫视着四周的人们,提不起兴趣,总觉得所有人都长的一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长着同一张脸。
“滴答——滴答——”
什么东西在响?她回头看了看,没有东西,像是什么液体滴下来的声音,又是两声,头顶有点湿,好吧,又是幻觉,岑竹干脆连摸都不摸,越来越多的液体从头顶流下来,带着淡淡的腥味。
白松嗅闻着一个女人筐里的鲜花,岑竹脸上粘稠的血液顺着下巴滴下来,她猜自己如果照一下镜子一定能看到自己现在整张脸,不,整个脑袋都像刚从血缸里捞出来,
卖花的?
“这筐我都要了。”岑竹指了指白松正用鼻子拱的这筐,女人竟然没有像之前的人一样驱赶这只长的难以想象的动物,而且笑眯眯地看着它。
“这是您的狗?”女人好像对白松很感兴趣,一点不嫌弃它的外貌,竟然还伸手想去摸摸它的头顶。
可惜被白松一个灵活的转身躲了过去。
“不好意思,它有点怕生。”岑竹笑着给对方解释,白松没有变成怪物去舔这女人,她还不确定对方的情况。
不过对方很明显有问题。
“啊,您刚才说这些都要了?”看着白松钻到自己主人的后面,女人微笑着拍拍手站了起来,她看起来约摸二十五六岁,唇下有一颗痣,嘴角似乎天生上翘,让人觉得很没有距离感,一笑起来眉眼弯弯。
“对,都要了。”岑竹不懂什么关于鲜花的知识,说的多了怕对方又觉得奇怪,只是干脆利落地掏钱。
有这么大方包圆的客人当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女人麻利地把花又往一起捆了捆,防止在路上因为颠簸散落下来,接过钱,下意识往两人身后看了看。
“我拿着就行。”岑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直接接过竹筐提了起来,冲镜瞳点点头,两人转身就走。
但一拐过街角,两人又立马停了下来,把花随便往灵戒里一扔,再次往刚才的那条路上折返,那女人果然已经不在刚才的地方了,卖完了刚才那最后一筐估计是提前回家了?
跟上对方很容易,岑竹刚才已经往对方身上留了灵力,跟着自己的灵力自然就能再次找到对方。
这的巷子还挺绕,也许是因为住的人比较多,本身镇子又不算大,不少巷子修的都很窄,灵力在其中如同进了林子的蛇一般来回穿插。
在不知道拐过第几个弯以后,岑竹终于停了下来,到了,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家,墙后的槐树长的郁郁葱葱,树冠高出墙头很多,白色的槐花随风飘出阵阵清香。
“这是什么花啊?”镜瞳对于这些平常随处可见的普通花花草草反而有时不太了解,她看着这花在风里摇晃,和刚才女人卖的不是同一种。
“槐花,这玩意也能吃。”
“真的假的,你那种随便薅了放嘴里生吃的不算啊?”
“这有什么假的,之前等槐花开的时候我经常去拽这东西,好几种做法呢,你要想吃一会我给你做点。”岑竹耸了耸肩,她本来以前就常吃这东西,她家里那边也有槐树,等花开的时候就去拽槐花下来吃,虽然已经忘了是怎么知道的这东西可以吃的了,但味道她觉得还算可以,后来情况好点了,还琢磨了其他的吃法。
院子里不止一棵槐树,她们看到的那棵是较大的那棵,女人正靠在这棵槐树上编着竹筐,她编的很快,想也是,估计都重复这活计重复了不知道多少年。
这棵槐树为她提供了一片相当大的阴凉,岑竹她们靠近时才听到女人原来在低声哼着什么歌,没有歌词,只是某种欢快的音调,风吹过树梢,发出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就这么看了一会,岑竹转身走向房内,很干净的卧房,看的出来主人是个很讲卫生的人。
这里只有女人一个人生活,她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所以问题到底在哪?
重新转回到女人的面前,她依旧和自己刚进来时一样悠然自得地在那哼着歌,白松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跟突然不灵光一样就是不去舔这女人,没法子,看来只能先从别的地方入手了。
“打扰了,跟您打听个人。”
她没什么人际交往的本领,打听事目前就俩方法,要么用钱,要么用拳,一般打听事也没那么难,都没仇没怨的,说两嘴又不会少块肉,何况很多人都喜欢在背后议论几句别人。
“你说西边那个卖花的?”女人眨了眨眼,把手里的瓜子皮扔到一边,眼神看着前面另一只手倒是停都没停立马把东西塞进了自己怀里,开玩笑,这好事哪能让别人瞅见。
“对,就是嘴角有颗痣的那个。”岑竹指了指对方痣的位置。
“啊我知道,就是她嘛。”女人摆了摆手。
“她姓淮,三点水的那个淮,叫淮采苓。”
“她,嗯,我想想啊,她爹娘走的挺早的,不过她爹娘走的时候她家也还算是可以,所以她也不至于太苦,后来……”
女人大概是在琢磨还有什么能说的,眼睛转着圈,岑竹也不着急,等着她往后想。
“啊,后来,后来她就开始卖花了嘛,她家里本来也就是干这个营生的,她自己没想到干起来也挺利索,也能养活自己。”
这我用你说,我眼睛又不瞎,岑竹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还是那副表情。
“别的呢?”
“别的……”
“对对,还有她那个相好的,我把这事忘了,毕竟那人都走了有些时候了。”女人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什么相好的,她结过婚?”
“没有没有,没结婚,那人跟她打小就好这邻里邻居的基本都知道,青梅竹马嘛,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爹娘走了以后,也就不能算了,毕竟,这差的有点多了对吧?”
啊,门不当户不对了,虽然对于男婚女嫁这点东西不太了解也觉得很无聊,但岑竹多多少少还是懂一点最基本的东西的,毕竟不光是婚嫁,所有的关系都是如此,不对等了就很难维持下去,只有生活水平接近才好在一起。
“然后那男的就结婚了?”
“没,刚才不是说了吗,那男的……”
“啊对,那男的死了?”岑竹想起来对方刚才是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也不是。”女人突然又变了说法,“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家里自然给他找了合适的女子,听说那男的好像是不太愿意一开始,但他家里肯定是不会让他自己做主,结果有一天,那男人,突然就找不见了。”
“他家里人第一反应当然是想到自己儿子跟这女人私定终身两人一块跑了,可一帮人跑到人家家里一看,人在家好好地坐着呢,说压根没看到他们儿子。”
“他们还不信,结果蹲了两天,人该卖花卖花该回家回家,压根没他们儿子的影子,这他们才算着了急,报了官到处找人。”
“到最后也没找到?”岑竹虽然这么问但知道最后这肯定是没找到。
“可不嘛,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自己跑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还是怎么了!”女人说到这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去抓一旁的瓜子。
知道了点,但没知道多少。
难不成要靠自己猜测?这万一猜错了怎么办?岑竹有点无奈,虽说她是挺相信直觉,但完全靠直觉是否有点太过分了。
还是得试着找点给猜测做证据的东西啊。
“咱们现在去哪?”看着岑竹再次转身镜瞳赶紧跟了上去,看方向似乎又要回那个淮采苓的家里?她还以为要去刚才那女人说的那失踪的男人家里找找线索。
“还去淮采苓那,我估计那男的家里去了也是白去。”上次她可能看的太粗略,看漏了什么,大不了就赌一把,猜个过程直接跟那淮采苓对峙,对错不重要,对方的反应才重要。
淮采苓似乎有事出去了,家里空无一人,岑竹环顾四周,闻了闻空气中的花香,她还真挺会养花,两棵槐花香的像槐花林一样了快,抬手随便削下来一小枝。
看上去倒是和普通的槐花没什么区别,凑近鼻子闻了闻,但是味道确实要香一些,可能是品种上有某种不同?她不懂养花只是猜测。
往上一扔丢进嘴里,旁边的镜瞳啊了一声揪着她的肩膀喊她怎么又乱生吃东西。
“没什么奇怪的味道,就和吃其他花吃草一样。”岑竹无所谓地嚼着嘴里的槐花示意对方和自己一块再去屋子里看看。
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一点可疑的东西,干净到了让岑竹有点无语的地步,对方甚至连柜子顶都擦的一尘不染,做什么这是,她都没法收拾到这个地步,对方这也太勤快了,这生活态度比自己认真多了。
听到熟悉的哼歌声后她看向院中,淮采苓回来了,对方挑着担子,依旧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
把扁担靠到墙角,走到屋门口,淮采苓却突然转身看向空空如也的院子,月光照耀下只有她熟悉的“沙沙”声响起。
风卷起她脸颊边的发丝,拂在那张总是让人感觉亲切的脸上,她的嘴角依旧带着弧度,只是那弧度大概是天生带来,并不能代表任何情绪,淮采苓一动不动地停在那注视着自己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院子,像是等着其中出现什么变化一般。
那双黑色的瞳仁里没有映出任何人的影子。
六弹指后,她像往常一样转身进屋。
站在院子里,隐去身形使了噤声咒的岑竹和镜瞳竟然下意识以为自己被一个不是修士的普通人看破了法术,愣是在刚才淮采苓一动不动的时候也安安静静,三人,不,两人一妖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一样画面诡异。
在对方关上门后,反应过来的镜瞳感觉自己好像办了件傻事。
“不是,咱们为什么也要不动啊……”她抬头看向身边的岑竹,发现对方看起来比自己还无语。
“谁知道……”怎么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觉得对方真的能看到自己了,岑竹叹了口气用力把额前的碎发捋了上去,但是,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回头看那么久?
这人绝对没有修为,这点她不会搞错,要说是直觉,感觉到院子里用了噤声咒的修士。
那这人的直觉到底得强到什么地步。
舔了舔牙,岑竹突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味道,有点熟悉。
抬头看了看,月光下的槐花一串串挨在一起,想到什么做什么,再次削下来一枝大点的,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很香,很好闻的味道,如果单纯靠闻确实闻不出来,因为花香太重了。
把乳白的槐花们拽下来放进嘴里,镜瞳在一边唉声叹气,不一会整枝的槐花全被岑竹吃了个干净。
“生吃也这么好吃吗?”镜瞳拽下一串槐花闻了闻,好吧,闻着挺好,但让她吃还是算了吧,她还是更喜欢吃肉。
“生吃不好吃,别吃。”岑竹挡住了对方有点想往嘴边试探的手,她又不是因为好吃才吃的,那味道太淡了,混在花香里几乎微不可察,就像藏在一大堆快垒成山的丝线里的一根头发丝一样,要不是她对这味道太熟悉又敏感压根不可能发现。
“那你还吃那么多?!”
从过去到现在她吃了多少活人和死人了来着?岑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味道,她知道自己对味道还算敏感,可能是因为小的时候总是处于饥饿的状态,所以对食物,对味道才会这么敏锐。
特殊的味道,人的味道,人哪怕死了,对岑竹来说肉的味道也会留下来,她挺喜欢这种味道,这也是为什么她能接受吃下那么多同类的肉体,而且毕竟这也算食物。
因为喜欢这种味道,所以会下意识注意这种味道。
一丝一缕的这种味道,她也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