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婳闻声瞧去,便见男人约莫五十多岁的模样,拄着一根拐杖站在人群最后面,瘦得有些过分,一身粗布衣裳几乎是补丁叠着补丁缝起来的,穿在身上像是套了个空空荡荡的麻布袋,再往上,锥子脸上肉眼可见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在日光下闪着几分希冀。
她从脑海中过了一遍,终是想起这人原来是住上河村西边的老刘头。
原主平日少出门,对他几乎没什么太多印象,只见过几面,知道他儿子儿媳这些年先后去世,如今,就剩下一个小孙孙相依为命。
老人家前些年还时不时会去外头找活干,后来有天摸黑回来摔着腿,一直没好全,再加上上了年纪,去码头扛袋子都没人要,平日里便只得伺候着一亩三分地,将屋前屋后都种满菜,偶尔跑跑苍梧镇卖菜换些银钱。
她想到这,不由玩笑道:“只要叔不是像大户人家那样弄个农庄出来,种一大庄子的菜,我这儿都收得了。”
萧锦寒给她那么一座酒楼,可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样子,收下村子里的菜,完全不在话下。
她们老苏家吃肉,分些肉汤给大伙一起吃,也不是什么大事。
尤其是,身处谷底依旧心怀希冀的人,能拉一把的时候,她绝不会含糊。
“嗳,好,好,好!叔在这儿多谢婳丫头了,那我这就回去开地去!”老刘头闻声,瞬时笑眯了眼,一连道了三个好字,走前,还不忘朝苏婳拜了拜。
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所以,方才给老苏家建房子都不敢报名,生怕给人家添麻烦。
如今苏婳让开地种菜,相当于直接是给他们爷孙俩送了一条活路呐。
苏婳移开两步,躲过了刘老头的大礼。
剩下的村民们听得苏婳的回话,纷纷眉开眼笑,谢过之后便赶紧往家赶去,他们虽然报了名建房子,可家里老老少少那么多人,开个地也不在话下,反正屋前屋后的地,开了用作菜地,村长苏成德也不管,这就是纯赚钱的活计!
苏白氏见外人都走了,连忙带着苏婳回了院子,“婳儿,这开小馆子的地儿是找着了,对吗?”
苏婳刚站定,便见苏白氏和赵氏、苏二虎、苏三虎以及苏大郎三兄妹全目光灼灼盯着自己。
旁边的西屋里,还有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像是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她忍不住嘴角一抽,“娘,二嫂这是在屋子里头干啥呢?是身体有哪不舒服么?”
苏二虎听言,不由抬脚往西屋走。
“别管她!这个眼皮子浅的!”苏白氏却是立即竖起吊梢眼瞪了西屋里的身影一眼,“刚才老虎来的时候,她正好洗完牛下水回了院子,瞧着篱笆墙上有老虎,直接就躲到屋子了去了,这么几个时辰过去,连屁都没放一个!”
她话音还没落下,便听得哐当开门的声音。
不过,不是西屋传来的。
而是一旁的杂房。
众人闻声转过头,便见杂房的杉木门被从里头打开来,一大一小两只白团子闲庭信步走了出来。
为首的大白团子只轻轻瞥了苏二虎一眼,便径直从他身前走过,迈着优雅的小步子施施然往苏婳跟前走。
它虽不是成年虎,但身子也壮实,见苏婳旁边的苏三虎有些碍事,低着虎头直接挤开来,然后,抻开虎身霸占了苏婳跟前全部的地盘。
连身后跟来的大白都没地下脚。
苏三虎:“……”
大白:“……”
其余的苏家人:“!!!”
苏婳默默低头,正好对上大白虎黄如琥珀的瞳孔,以及嘴角往下流的哈喇子。
好家伙,这是三个林檎果啃完了,又饿了???
她突然觉得,以前说只是多张嘴的事儿,这话说太大了些。
养个萧锦寒是不在话下。
可这老虎嘴,她只怕真的不太养得起啊!
她默了默,选择暂时从大白虎身上移开目光,看向老苏家人,扯扯唇:“娘方才说的对,这开苏家饭馆的地儿已经租好了,就在百川学堂过去两条街,同心巷子第一家,待这馆子整改一番后,咱们苏记饭馆便可以开始正式营业了。”
之所以说是租来的,是因这两层酒楼的分量实在太重了,尤其是孟永富当时的反应,很不寻常,只怕这酒楼后面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可如今,萧老头想方设法给萧锦寒弄什么入赘上门的破事儿,应该是对于萧锦寒背地里的许多事都不清楚。
萧锦寒送她酒楼,是信得过她,她自是不能给他添些没必要的麻烦,老苏家人多口杂,加上钱氏这个不甚省心的,她索性和苏大虎商量了一番,暂且说这酒楼是租来的。
“嗳,难怪你会让村民们去开地。”苏白氏了悟地点点头,又朝自家三个儿子挥挥手,“以后你们回来以后,有时间就去屋前屋后也挖地去,能挖多少是多少,能种多少是多少。”
“是。”苏大虎三人听言,立马齐声应了。
苏二虎应后,又转了转眸子,“婳儿,我若没记错的话,这同心巷子……好像孟家面馆就在那儿吧?”
“是,咱们苏记饭馆正跟孟家面馆打对面。”苏婳笑着点点头。
苏家人闻声,不由齐齐愣了愣,婳儿这是恰巧找的这地儿还是故意找的啊?
不待他们问出声,便听得空气中传来偌大的咕咕咕叫声。
而苏婳面皮悄悄红了两分。
原本还有些纳罕的苏白氏,哪里还顾得上和谁打对面的事,连忙牵着苏婳往灶屋走,“婳儿忙活一天,肯定饿了,你今日走之前,说晌午想吃全牛火锅,我便按你说的用牛棒骨熬了牛骨汤煨着,将这些牛肉、牛百叶、牛肠、牛肺、牛肚、牛心、牛血都切了一些,你瞧瞧可还成?
还有青菜,菌子,也都准备了一些,只剩下炒个什么牛油火锅料,你同娘说说,这料怎么炒,我来弄!”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将灶屋的门给关上。
自从孟家打嗦螺方子的主意起,她对于闺女做的每个方子都保护得紧。
苏婳顺着她所指瞧去,便见灶台上的大铁锅正汩汩冒着泡,牛骨的清香顺着热气从锅盖溢了出来,铁锅旁边,则是一碟碟切得整整齐齐的牛肉、牛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