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的心弦又被绷得紧直！
“商营者，方方面面的成本实实在在，常理获利理当支持，否则无人商营之下，我们衣食住行之各方各面，难不成都由我们官衙自己动手，这显然不现实。”
贺晨话音才落，院中立时响起一片笑声。
“之前我们初步梳理此次整肃收归官衙的田地屋宅、工坊矿场矿洞、砖瓦窑场窑洞等的归置处理，对于各县各地官衙、学舍、官道、乡道、湖库堤坝等整修加筑的投入预算，待各位回到治下之后再行细核上呈。”
“遵大人命！”
“好，我们进行下一道政令复议！民以食为天，百姓赖以生存的田地，除开确系自愿卖出的百姓而外，如何从根源上来遏制兼并？”
此言一出，可谓是石破天惊！除开黄承明和汪全外，院中所有官员都垂眉作深思之态！无人敢面对贺晨的目光！
“本官深知，这是古来之沉疴固疾！诸位同僚同样深知！正因为土地兼并之势愈演愈烈之故，导致流民不断增多！而流民的去向和归宿，诸位同僚同样深知！人之所以称为人，乃因有情感思想，纵观历史，政权颠覆十之八九因百姓民不聊生，难以存活而引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便是此理！诸位同僚可知？除了痴傻之人，有哪个百姓不知赖以生存的田地有多重要？不到迫不得已，谁会愿意出卖自家田地？诸位同僚都是久居官场之人，自然明了土地兼并的惯用伎俩有哪些？诸位同僚都来议一议，如何遏制？”
庆马县县令刘检硬着头皮率先起身，朝贺晨拱手一礼：“大人，据下官所知，土地兼并之手法，不外乎以下几类情形！其一遭逢战乱之下发生；其二是遭逢重大变故之下，绝户的百姓；其三是百姓家中较大支出借措高息银钱之后，无力偿还后抵债；其四是百姓不再依靠土地维持生计之下自愿卖出，普通百姓无力购进；其五便是人为刻意设计，甚至强买强卖！”
贺晨点了点头：“刘大人所言，虽说算不得全面，但大致也就这么几类，刘大人可有良策？”
“回大人话，下官认为，官衙可以再度启用官贷，如此一来，遭逢重大变故的百姓若需用到银钱，不至于只有措借高息银钱一途。”
雷宏瞟了一眼贺晨，见贺晨没有说话，看向刘检：“刘大人，以往官贷造成巨量银钱本息全折，被下狱之百姓不计其数，大牢中人满为患的景象难道刘大人忘了？”
刘检迎上雷宏的目光：“雷大人，下官以为官贷并非不可取，只是以往审核不够严密，且官吏在其中牟利比之高息银钱之弊害更甚之故。”
贺晨轻轻点头：“很好！刘大人先请坐。真正的症结找到了，这才是关键！其一是审核，百姓因何故而借需要仔细严密进行核实评判！其二便是刘大人适才所说，若百姓借十两银子，百姓拿到手上的银钱只有八两不到，试问百姓如何承担得起？”
雷宏低头不语，心里很不是滋味！若官贷重启，自己需要背负的压力将成倍陡增！但看贺晨反应，显然已经采纳了刘检之建言。
“据本官所知，百姓借官贷，一是家中有人重病，二是结亲所需，三是为读书而借，四是家中意欲建房，五是商营投入。以上这五种情形，除了每一种而外，余下四种，绝大多数人都会量力而行，也就是说他们选择借官贷，就有自信能够按期偿还。那么第一种情形，我们如何规避风险？”
祖修想了想，抬眼瞄了瞄周遭后起身：“大人，下官认为大人在南州设立医学院之举措可在永丰府依样而为。”
“祖大人请继续往下说。”
“医学院设立，招收对医学基础并感兴趣的生员，结业之后各县各地行医者翻番增长，官衙对草药约定价格之下，下官认为能很大程度上能够规避风险。毕竟官衙约定药价，常规用药之下百姓大多都能承受得了，又因行医者多出自官设医学院，记录在册，对行医者也有约束效用。”
“祖大人请坐！不知诸位同僚可有异议？”
“大人，若每个县都设立医学院，医学院授学之人恐怕难以聚齐，毕竟……”
贺晨看着章同之一笑：“章大人顾虑不无道理，章大人想说的是敝帚自珍吧？”
章同之轻轻点头。
“各地医者必然都是为国为民，忠君气正之辈！往常讲求机缘择徒而授，如今集各地英才传讲，医理药理出类拔萃者，必然会得到教授们喜爱！相比之下，本官倒是抱有极大期待！”
言下之意院中众人都能想明白，无外乎是首在声名，其二在官办医学院的俸?之外并不影响到医馆坐诊！聚集了各县有才学之人，总能发现不少的好苗子！桃李兴许能够满天下！
“大人，下官甚是认同开办医学院，但医学院并不能够稳妥解决百姓家中有人重病贷了官贷还不上的这个问题。”
伏明的话让院中有那么一瞬的安静，贺晨点了点头后轻声一叹：“人性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本官更不否认这世间有一些人不缺聪明，但仅有的聪明都被用在为恶之上！面对这样的人，唯有一途，皇朝律令来管束他！”
伏明朝贺晨一礼：“这样下官就放心了。下官生怕大人一味只顾着利民。”
“谢伏大人提醒本官！伏大人对如何遏制土地兼并，可还有其他充？”
“大人，下官认为在原有买卖双方到衙中进行按录之外，有必要让卖方先到衙中进行报录，报录之后，衙中官吏予以核实买卖确属自愿，且其中没有胁迫威逼，再进行按录。”
众官吏脸色再度一变！照伏明所说来办，同一件事上所需的时间精力至少又要翻上一倍！
贺晨看向书记官：“将伏大人此策记录下来，这是一条良策！”
“是，大人。”
“接下来由伏大人主持关于赋税的决议，伏大人请！”
伏明朝贺晨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轻轻咳了两声：“诸位，经过州衙初步商议，自此之后，永丰府十八县，不允任何城、镇收取入城、入镇公支银钱！”
见无人出声反驳，伏明点了点头：“本官在此补充说明一下，收取入城公支银钱一事，致使不少人从中矣利是其一，一些人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弊大于利，所以此令自此之后彻底废除。”
“至于粮赋，经州衙商议，自今年大春起，从以往的三成半减至三成。”
贺晨观察着院中一众官员，见一个个愁眉不展，遂看向伏明和雷宏，雷宏只是静静端着茶汤浅饮，伏明则是来回扫视着对面的一众官员，深吸一口气后，伏明沉声开口：“诸位同僚是否想过，我们此次整肃，据统计所得，有近八十万人曾经或抵或卖出的田地回到了他们手中，单说这八十万人失而复得的这些土地上能够产出多少粮食？就算不能弥补那半成的粮赋，比起往年来说，缺口不算大。还有另外一个方面诸位不知有没有记在心上？自从城中、小镇实施整洁以来，距今已近两月之久！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欣喜之余，城中一应青白苦菜的供应除了品相更好之外，连菜价都比以往要便宜了近两成！这其中的利好，数不胜数！”
伏明伸出右手手掌：“永丰府境内，一应城镇，孤寡老弱依靠着清运夜里香、街道收扫，衣食有了着落！于治政而言，是不是解决了一大心头患？”
“其二，如今永丰府十八县，风貌大变之下，城镇百姓对生活的热爱，是不是比之以往要强了不少？单说欢声笑语是不是多了许多？各地行商往来，大家有没有发现比之以往，要密集了不少？”
见一众官员连连点头，伏明脸上有了笑容，压下第三根手指：“自从各城各镇效仿田庄村落专门选凹塘出来沤粪，但凡是田间地头的枯叶腐沫，百姓们都在自发收集到自家地头，到粪塘里挑了粪水浇盖，播种之时盖上粪土，本官从长平城到五柳镇这一路上，看到的小玉米长势明显！比起以往，是不是要好许多？长势好，意味着收成就会好，我们永丰府若是增收三成，减半成的粮赋又有什么影响呢？”
“其四，通过官衙有意识的引导，河道、河滩、沟渠、山谷间的腐土，是具备较强肥力的，百姓有了好的收成，吃得饱了，有点余钱做两身新衣，这日子是不是越过越有奔头？只要我们善加引导之下，百姓对于官道、乡道修筑之后体现出来的利处，百姓对于湖库堤坝河沟筑修加固的利处，百姓比起我们知之更深！长此以往，稳产增产将是必然！百姓会更加呵护每一块地！官衙保护好百姓应得，让百姓得到公平公正，他们会自发配合好官府一应修筑加固！诸位同僚试想一下，那将是怎样的场景？又将是多大的功绩！”
“其五，粮食增产之下，就说玉米磨的面，是不是可以卖一些出去？玉米杆多了，是不是可以考虑多养一些牛？牛多了，能够节省多少人力，不用本官说了吧。牛可以大量造粪，这样一来，铡短的玉米杆将是来年不错的粪肥！百姓的日子大多有了起色之后，鸡鸭鹅，甚至猪羊马驴，都将多起来！大家可以想一想，青草黄菜叶、田间地头的好多杂草，都可以背扛回家去投喂给这些牲口吃！以往或许无所事事，有了奔头之后，百姓自发的想着把日子过好，往着富足去奔的话，两三年之后，不少人将会想着建造砖瓦房，砖瓦木料、建房的工匠，将迎来巨大发展！百姓们在这么一部分人带动之下，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将巨变！”
院中所有官员都禁不住点头，伏明看向贺晨，贺晨笑眯眯朝伏明点了点头！
“至于营商税收，经过州衙初议，屋产田地交易，保持原定计税，百抽其六！尤其是田地交易，税金全由买方承担！普通营商税一律百抽其四！贵重商品十抽其二！城镇新鲜瓜果菜蔬每三尺摊位定价一文！”
到了六月十六一早，贺晨站在院外一棵一人合抱的拐枣树下，十八县县令分作两排俱都目光灼灼看着贺晨：“诸位同僚，各县各项政务就有劳诸位了！”
说完，贺晨朝十八县县令行了一礼！一众县令赶忙还礼！
“还有一事，因本官年轻识浅之故，暗鹰卫和新立的监察一房对于各县的民政都会详尽呈奏帝都！万望告知各衙一众同僚，俸?贴补足够衣食无忧，万望自重！否则，本官可不会徇半点私情！”
“是，大人！”
十八县县令在衙役护卫之下渐行渐远，州衙一众官员跟在贺晨身后进了庄院当中。
“大人，州衙现下已经满足办公所需，下官今日便安排入衙吧？”
“择日不如撞日，有劳了。”
“大人言重了！”
贺晨看着城墙脚下忙碌着的数千民壮，背着的双手不由紧紧捏到了一起！
“公子，有南州来的信。”
贺晨从袁小六手中接过信，拆封后打开一页页细细看完，沉沉一叹！
“怎么了，公子？”
“良哥说家里人都很好！小志襄胖嘟嘟的，很是可爱！”
“那公子为何叹气？”
“裴家的布庄和染坊扩展得很快！”
袁小六静静等待着贺晨后边的话，贺晨却再也没有开口。
沉默了一会之后，袁小六终于忍不住开口：“公子，要不要给老爷和老夫人回信？”
“过会我修书一封，送到四达商行，委托四达商行送往南州。”
“是，公子。”
袁小六不久后去而复返，贺晨看着袁小六脸色不大好，微微凝眉：“怎么了，小六？”
“公子，兰夫人她们回来了，她们身边还有一个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