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宗一路并没有经过宁州（现昆明），而是从岭南西过来，沿着一条古道，直线往西。

    这一日。

    先锋八百人，带队的是算是李道宗的亲戚。

    云开垌主的外甥，竹云垌的一位勇士，叫布竹汉。

    大概意思就是，竹林中的强壮汉子。

    “慢，慢一点。”

    军中司马，也是负责教这些队伍识字的兰陵萧氏子弟，萧枫。

    萧枫这会已经喘的上气不接下气。

    山路难行，马肯定是骑不成的。

    有四个士兵，一个拉绳子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还有两个在旁边扶着，他才勉强跟上行军的速度。

    布竹汉在旁大笑：“说了，这一路难走，让你别来，你偏要来。”

    萧枫扶着双腿喘了一会：“要来，要来的。咱们本是一队，不能把我落在家里。”

    布竹汉叫身边的士兵四周看看，认定没危险，这才吩咐整队休息半个时辰，正好做饭吃。

    刚休息不到一刻钟，有斥候来报。

    “有城，前方有江，有城。”

    听到城，所有人精神头一振。

    布竹汉立即就问了：“是什么城？”

    “勐达光。”

    真是城池，汉时就在这里设过县，没有正规的城池，却是一个据点。

    萧枫还翻出一本书：“罗汉建城，设三郡，这地方应该属于云南郡。晋时合四郡之地归宁州，晋末失治，中原再无官员来此。”

    布竹汉找来向导，这一打听，快到了。

    这城池被三条江水所围绕，再往西走不了几天，就能达九濮之地，两个被真腊那边买走变成奴隶的九濮人，也看不懂地图。这地方他们也没来过，所以不知道距离还有多远。

    有城。

    这城池眼下属和蛮，唐官方记载就是这样的。

    这一族，男耕女织，虽强悍，却不主动生事。

    但布竹汉带的毕竟是军队，没让进城。

    萧枫独自一人进城交涉，谈了很短的时间，回来取了上等丝绸十匹、唐横刀二十把，重新进入城内。

    这边城池虽依旧没让进城，却派人准备糯米饭、鸡肉粥送出城外。

    并且提供了帐篷，以及派出一百人，随布竹汉一同前往九濮之地。

    傍晚，围着火堆，吃饭跳舞。

    布竹汉就问了：“我说萧兄弟，那些丝绸是你的私产吧。”

    “是呀。”

    布竹汉：“你一年的俸禄比我多？”

    萧枫摇了摇头：“没你多，你领的是七品武官的俸禄，我是从九品文官的，我一年有钱一万九千，米二十石，给家里配一百亩田作为职田。”

    布竹汉算了算自己的，还真的比萧枫多。

    他在红河三角州，除了每个月有两贯零二百钱之外，还有米三十五石，以及分职田五百亩，连同寨子里其他的士兵分在一起，寨子派人去打理，也顺便管理南边的野人奴隶去作工。

    布竹汉拿出小算盘，用新学的算学算了算。

    仅说那些上等丝绸，就顶上萧枫一年俸禄中钱币的部分了。

    布竹汉有点不理解：“你脑袋不正常，竟然用一年的俸禄来请大伙吃饭。”

    萧枫笑着回答：“这是小事，我家有些产业，这出来做官，每天忙碌也没空去乱花钱，这一算下来，便是省下不少。”

    布竹汉和萧枫就这么闲聊着，倒是越聊越亲近。

    坐在不远处的一名来自岭南小吏，只是听着。

    他心中明白。

    今天看，萧枫的俸禄什么，远不够他日常的花销，更不够得空就请同僚吃饭、饮酒，甚至接济穷苦士兵的花销。

    若十年后呢？

    只有寒门的读书人才能够明白。

    十年后，萧枫至少可以治理一州之地。二十年后，长安城的衙门有他一个位置。再看长远，朝堂上或许在未来也会有他一席之地。

    布竹汉不懂，却也没必要解释给他听。

    布竹汉有他的路。

    奋勇作战，将来或许能够成为将军，前途不可限量。

    小吏再想想自己。

    微微叹了一口气，熬吧。

    先积累经验、功勋，等流外品转官，就是人生的一次飞越。而后九品熬到七品，能治理一县之地，就算是人生的巅峰了。

    像他们这些，只能当吏员的，最大的梦想就是吏转官。

    而后能穿上浅绿色官袍，配银腰带。（正七品的官服颜色）

    至于更高级的，深绿、浅绯，对于吏员而言，万中无一的机会，只能想想。

    次日。

    这些八百人，现在是九百人的先锋队，继续往西。

    又过了一天。

    一处河边。

    一个穿着黑色短衫，用红布包头，手边放着一把长刀的男子，正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拿着竹筒给一个孩童喂水喝，地上已经有一片红色，他在流血。

    他知道，自己走不出这片河谷了。

    他身边，二十几个有着同样打扮的男子，手持长刀，或是刺矛，如临大敌的注视着四周。

    距离他们约百步，近千人拿着武器包围着他们。

    孩童喝完水，那男子抬头看了看四周，缓缓伸手掐住了那孩童的脖子，眼神中充满着悲伤。

    突然，山林中无数的飞鸟惊起。

    一个带着山谷中回声的声音传来：“南蛮诸部，可曾记得，武侯之约！”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一棵参天大树的树顶，一个瘦弱的，穿着满是破洞长衫，披头散发，喘着粗气的年轻人靠在树干，一只手拿刀砍掉面前的树枝，一只手拿着铜喇叭。

    “尔等何人，速放下手中兵器，本司马恕你们无罪。”

    包围这汉子的人，正是南诏兵马。

    他们野心勃勃，想占领洱海盆地，自称大老虎之国。

    洱海盆地，依当地的语言，就是猛虎的意思。

    居住在这里的九濮人，就成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一个瘦弱的，如同中原乞丐的人，你要叫嚣！

    打！

    南诏的兵马只留下少数人依旧包围着那黑衣汉子，此时黑衣汉子将孩童护在身后，手握长刀警惕的看着四周。

    突然。

    漫天的箭雨袭来，第一波就带走了差不多一百多南诏兵。

    布竹汉从林中走了出来，岭南人身高普遍相对较低，他只有五尺三寸，也就是一米六几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