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爹爹没有回来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吃过可口的东西,或者说,我没有吃过什么让我开心、记忆深刻的东西。
小姐煮的香菜瘦肉汤算一个。
我在煤炭公司的对面吃过的云吞也可以算一个。
那时我还小得很,似乎是薇薇姑姑都还没嫁到我家来,我就跟着牤牤在县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牤牤带我去过二桥,也带我在煤炭公司对面吃过云吞。
牤牤吃的是粉,她非常节约,只愿意吃素粉。牤牤常跟我说,当年素粉只要2分钱,现在却卖2块了。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吃。
那时素粉还只卖一块钱,牤牤虽然心疼,但是大早上出门不吃东西可不行,还是买了。我看着人家碗里的小饺子,不知道是什么,但总觉得会比素粉好吃些。就跟牤牤说,我要吃那个。
牤牤对自己节省,对我们这些孙辈却向来大方,直接给我买了。那时的粉店还不常见塑料勺子,都是老陶瓷勺子,比我嘴还大,只能舀起一个放到嘴边吸溜着吃。
只可惜,人是物非,后来竟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馄饨。
还有一个印象深刻的,当属纸杯蛋糕。
我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过生日”的习俗,当时我是三年级还是四年级来着,总之没到11岁,在家里提了一嘴过生日的事儿,我本以为我会挨打的,结果牤牤真的给我准备了“蛋糕”,虽然是纸杯蛋糕,不含一丝奶油,但确实让我惊讶——要知道,就在这事儿发生之前,我还因为汤圆挨了打。
汤圆,也是一种我听说过没见过的东西。过年边上,我发现冰箱里有一袋子冷冻汤圆,就总盼望着什么时候能煮来吃。
但家里两个老人,似乎都不爱这玩意儿,就一直没煮。
到了当年的四月上,我终于忍不了了,提出要吃汤圆,没想到公公无故发怒,怒斥我:“你要吃,就全部吃完!吃不完我打死你!”
他说的“打死”,可从来不是轻飘飘一句话而已。
对于我这个经常动不动就被他拳打脚踢的孩子来说,这就是一句致命威胁。
我当时都想说:“我不吃了。”
但是我不敢说,我怕说了也会被打死。
因此只能按照他说的,把一袋子汤圆都煮了,都吃了。
吃不下也要继续吃,我吃的一直吐,都不敢停。
还是牤牤回来了,才止住了这场闹剧。
但是牤牤只以为是我贪吃,多少年了还以为是我爱吃汤圆才会吃吐了也不停。
对我而言,这是一件夹杂着痛苦和恐惧的回忆,只是参与的人都不理解。甚至多年以后,公公还会把这件事当成他是一个慈爱长辈的证据。
令我只能叹息。
说回当前,我该上六年级了吧?
前头的五年里,许多记忆发生的时间,我其实并不确定,只能通过回想当时所在的地点、所穿的衣服,去判断季节。零零总总,到底是发生在哪一年里的,我其实都不太清楚。
我人生当中第一次清晰地记下时间节点,还是因为电视里反复提到8008年,文昌府大地震。全国反复播报,电视里动画片都不放了。
我这才知道自己生活在哪一年里——其实是哪一年,对我这样的孩子来说,似乎并不重要。
上六年级后,我的身体发生了很多变化。
首先,我长高了。
我原本是班里中等高度,六年级却可以排进前三了,那年量身高,我已经有152cm了。
我依稀记得曾经有人给我在门边量过身高,还刻过线,但具体是公公牤牤还是我的哪位后妈,我已经完全模糊了。
我们总是搬家,即便这事儿我记得,那门多半也找不到了。
其次,我开始发现自己是个女的。
额,这样说或许也不完全准确,总之在很长时间里,我觉得女生和男生的唯一区别,就是蹲着尿和站着尿。
但长到11岁时,我的内裤开始出现一些浅黄色的分泌物。
我觉得十分震惊。
还好我发现小姐也是一样。这才心安理得。
要不我还以为自己尿裤子上了。
比较幸运的是,这些烦恼在六年级下期,得到了解答——学校发了《生理与卫生》。
虽然这书不带课程,但是好读书的我,看了之后,大有所获。
我知道了“发育”,知道了“性冲动”,知道了很多原本就应该知道的生理知识。
在此之前,我还差点误入歧途——有一天我去大姑姑的水果超市玩耍时,看见好些传单。
我随便拿起来看,前两张还好,都是买卖杂货的,第三张可不得了,卖壮阳药的。
你说卖壮阳药,你就卖吧!你写什么故事啊?
还写的那叫一个,生动详细,那叫一个,栩栩如生,那叫一个,浮想联翩……
咳咳,总之我看的有点血脉偾张了。
要不是科学知识救了我,我还以为自己有病呢。
比较完蛋的是,《生理与卫生》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也没有给我勇气——我记得我第一次来月经,那时候正逢小升初的考试。
考试前的那天晚上,我来了一大滩血,浸得床上一大块都变红了,裤子也是。
我找牤牤,跟她说我想要买卫生巾。
结果牤牤不但不同意,还笑着塞给我几张草纸,说用这玩意儿垫着就行了。
我据理力争了几句,还被骂了。
牤牤固然不是不爱我,但是她没有文化,用草纸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比较奢侈的行为了——她没有给我拿尿布,多半是因为尿布都放在老家,她没带。
我只好垫着草纸,度过了两天的考试。
我总感觉考试的时候,我的肚子和屁股都很凉,还有点痛。
我很难过。
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书上都写了,应该用卫生巾的,但是牤牤就是不愿意给我买。
什么?你说我自己怎么不买?
抱歉,我手里只有搭公交车的2块钱,连中午吃饭的钱都没有,只能去大姑姑家蹭饭。
早知道当年就算挨打,我也应该把压岁钱留在手里的——是的,五年级的时候,我曾经再一次接触到了压岁钱,同样是两千多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