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一心兵事,但也不是无心之人。
京城对他,对祁家是什么样的传闻,他心知肚明。
多少贵女因着家况都对他避而不及,宴家二小姐那日被当众撞破和二皇子的私情,固然两人早有勾连是事实。
可这般肆无忌惮,不就是因为祁家与宴家婚期将近,狗急跳墙,不择手段了吗?
也只有眼前这个女子,
在被亲妹妹和曾经的未婚夫背叛,
在得知自己从皇室正妃变成要嫁入祁家时,
没有抗拒和厌恶,反而真心实意地待他和他的家人。
想到这里,祁泽霆暗下决心:
一定要对她好。
他能混出什么名头,他的妻子,便也要拿到什么甜头!
祁泽霆虽是肃着脸,但眉眼处却难掩他的触动。
他轻轻拍了拍宴霜清的肩膀,又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道:“霜清,谢谢你。”
顿了顿又说:“父亲他一定会听到的。”
宴霜清看着老人,又看了看她的夫君,想到自己夫君身上的重担,心下一软。
她回握住他的大手:“希望公公能早日醒来。”
而祁母显然是早已失去了信心,叹了口气:
“算了,这老头儿都躺了好几年了,怕不是上半辈子太劳累,下半辈子想歇歇……”
“罢了罢了,就让他继续躺吧。”
说着又像是自我安慰一般,瞪着床上的祁父:
“你这没良心的,家里老老小小也不管了就在这躺着!”
“算了,我没谁不能过啊,现在又有了好儿媳,以后还有大孙子大孙女!”
“不过就是少了一双筷子……”
房间内,气氛因祁母的怒斥而更显紧张。
却也在这一瞬间,一道细弱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嘶啦——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声音扫向房间一隅。
那里,小小的身影正犹豫不决地反复磨蹭着地板。
这个孩子,正是祁家最年幼的公子,祁泽霆的幼弟——
祁泽宥。
宴霜清嫁入祁家就有所耳闻,祁老将军与祁夫人共育三子。
长子乃祁泽钧,次子乃祁泽霆,而幼子乃祁泽宥。
而这位幼子据说从小自闭懦弱,不敢见生人。
此时一看,只见他约莫八九岁的年纪,身形略显单薄,面色苍白,五官清秀却带着几分怯懦。
他的发丝细软,被编成两条小辫子垂在肩上,额前还留着一排整齐的刘海。
他长相与兄长祁泽霆有几分相似,但因为性格不同,导致气质大不相同。
祁泽霆是冷峻,而祁泽宥则是秀气。
见到众人都看着他,小小的少年更是吓得一个趔趄,躲到了柱子后面。
只弱弱探出半个头,小心地打量着众人,特别是陌生的宴霜清。
见一不小心与宴霜清的目光对上,他吓得眼睛立刻垂了下来。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小鹿般清澈而无辜的眼睛里,有些对新嫂子的好奇,但更多的对未知的恐慌。
祁母此时本就心情不好,看着幼子胆小怯懦的样子,和自己爽利的脾性毫不相同,更是不爽。
她语气严厉地开口:“宥哥儿,还不快过来,给你嫂嫂行礼!”
“……”祁泽宥被吓得直接整个身子躲在了柱子,恨不得与那柱子融为一体。
祁母看着他这不争气的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语气更阴沉了些:“祁泽宥!”
竟是直接叫了全名,显然是生气了。
“嗯……”
有些稚嫩的声音意味不明地哼唧了一声。
祁泽宥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一步一挪地离开柱子。
祁泽霆大概也知道幼弟的性子,肃着脸稍稍缓了缓,介绍道:
“宥弟,这是你嫂嫂,宴霜清。”
看着母亲泼辣的脸庞,还有兄长严肃的神情,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很是惶恐不安的样子。
但在看到宴霜清明艳大方的脸庞,和看着他温和关切的目光时,他似乎又好了些许。
在众人的目光下,终于,他鼓起勇气,细若蚊蚋地唤了一声:
“嫂,嫂嫂……好”
他的声音很小,最后一个好字更是几若无声。
可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他的双手仍是不自觉地绞在一起,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极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
见状,祁母眉头紧锁,眼里更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她刚想开口训斥两句,宴霜清扶住了她,小声劝慰:
“母亲莫着急,骤然多了个生人,小叔一时不习惯也是正常。”
“他年岁尚小,慢慢来,不着急。”
说着,她走到祁泽宥面前,蹲下身子,目光与他平视,语气柔和得如同春日暖阳:
“没事的,宥哥儿,你不必害怕。我是嫂嫂。”
“日后,我们好好相处。来,先和嫂嫂握个手,好吗?”
说着,她缓缓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眼神中充满了鼓励与温暖。
祁泽宥犹豫片刻,终是鼓起勇气,将小手轻轻地放在了宴霜清的手心。
那一刻,两人之间仿佛建立起了某种微妙的联系,让祁泽宥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真乖,宥哥儿。”
宴霜清用力地握了握柔软的小手,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以后有什么话,或者需要什么帮助,都可以告诉嫂嫂。”
“不想说也无妨,画出来写出来便是。”
“可若是嫂嫂笨笨的,领会错了宥哥儿的意思,可别和嫂嫂生气哦……”
她语气亲昵而轻松,娓娓道来,听得人心情舒畅。
祁泽宥点了点头,虽然依旧羞涩,但眼中已多了几分信任与依赖。
周围的气氛也因这一幕而逐渐缓和。
下方的丫鬟们,目光紧紧跟随着宴霜清与祁泽宥之间的互动。
她们相互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惊奇:
“哎呀,你们瞧,小公子竟然这么亲近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出奇啊!”
“可不是嘛,平时咱们小公子见着人就躲,更别说与人身体接触了,现在却能和新夫人握手,真是难得一见。”
“说起来,新夫人好像确实有股子特别的魅力,能让小公子这么喜欢,看来咱们以后的日子要热闹不少了。”
“对对对,我也觉得新夫人挺好的,温柔又体贴,对下人也是和和气气的,真是咱们祁府的福气啊。”
……
而祁夫人与祁泽霆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之间的温馨互动,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笑容。
祁夫人先是戏谑道:“瞧瞧我们宥哥儿,平日里胆子比老鼠还小,今儿个倒是让霜清给哄得开了窍。”
祁泽霆目光深邃,望着宴霜清与祁泽宥,那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他低声回应道:“清儿温婉贤淑,能得她相伴,是祁家之福,亦是,泽霆之幸。”
祁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你这臭小子!当初还对着这门婚事推三阻四,现在脸疼不?”
“不过也是,要还是宴婷婷那个不要脸的,那确实闹心。还是你母亲我机灵,借机换了!”
祁泽霆闻言,却是一本正经地向祁母行了一礼:“全赖母亲英明。”
祁母有些惊讶,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啊,却是难见这般促狭的时候,竟拿母亲说笑了。”
“母亲,我并非玩笑。”
祁泽霆的目光落在宴霜清身上。
那眼神中既有对妻子的感激,也有作为兄长的关怀与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