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男人不知想到什么，怒气从脸上卸下，眼中闪烁精光：“我说了不算，村里人说的算，她说的算！怎么，你们要放弃她不顾一切离开吗？”
嘴里吐出扎人的话语，他扬起干瘦的脸得意至极，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这个世界还真是好啊，孩子离不开母亲、母亲离不开孩子。
在外面混的好又怎么样？再嫌弃他想离他远远的又怎么样？
只要那个女人在，就等于拿捏住软肋，让他们乖乖回来听从吩咐。
九川本还算从容的脸一僵，余光一抹身影出现在眼前，是一个闻声走出的中年女人。
女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脸色憔悴，手上多年来因苦痛长出的干裂，望着他的眼神正在无声地哀求着。
脑子轰的被人一敲，他移开视线，手紧握成拳，隐下眼中所有的酸涩。
这是他的母亲，曾在年幼时将他拥入怀中的母亲、也是拼了命不顾一切逃出这儿的母亲。
这么多年，他没有去找她，希望她能过的好，彻底逃离这个无边地狱，重新建立快乐的回忆。
可...为何啊！
好不容易离开，为何还要回来？
望向自己的弟弟，九川能看出十一的颤抖和挣扎。
当年帮助母亲逃跑而差点失去一条命的人，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的挣扎的人，如今该如何面对？
甚至有些时候，他也不知该怎么办，可作为哥哥，理应该撑起一切。
“小十，你回来啦。”女人看到二人露出僵硬的笑容，慢慢走近眼眶通红的十一。
“嗯。”
十一轻轻应声，睫毛垂下，声音柔软。
五岁的他不懂，懂了之后庆幸母亲逃脱牢笼，释然、理解她的所有利用。
毕竟生来罪恶的孩子，凭什么要求受害者的宽恕和爱呢？
此生能帮上忙，做到不打扰，已是最好的赎罪。
但如今，他无措彷徨，不知道怎么能说动眼前的人。
“小十，我做好了饭，帮妈妈一起端出来行吗？”女人亲切拉住十一的手，声音中带着诱哄。
这个儿子和九川不同，自小便心软缺少主见，是她留下二人的突破口。
十一抿唇，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
无力，面对对方，他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九川见状，将弟弟护在身后，努力保持冷静：“您...真的一定要待在这吗？”
女人笑容一僵：“我回来陪你们不好吗？”
“不好！”九川怒声：“您的生活不好，我可以照顾您，为什么非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他指着一旁得意的中年男人，一万个不明白。
接到电话的那一刹那，他以为母亲是想起自己和弟弟，错误的回来，是这个男人不让走。
结果，是她自己不想再走，配合着也不让他们离开。
后来，几番旁敲侧击，从嘴里套出原来母亲在外面没了亲人、朋友，多年来生活的并不如意，所以回到山村。
几乎没有思考，九川便说让对方和他还有十一生活在一起。
这是他的母亲，生恩犹在、又受了那么多苦，既然需要他，他便会竭尽所能。
可是村子守卫森严，想要出去并不容易，尤其他和十一还属于‘叛逃者’，于是二人策划，想要趁着夜里带人回海市，并且到了海市报警。
当年没有能力处理这里的一切，如今有了稳定的生活，便要一举端掉这个罪恶之地。
本以为一切计划的天衣无缝，结果万万没想到.....计划败露！
九川到今日还记得，那夜火把通明，全村人堵在必经之路，出卖他们的母亲苦苦哀求不让离开，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非让他们回来不可。
五年前，也就是他和十一逃跑的第二年，这个男人没了生育能力。
山村里的男人，对传宗接代有疯魔一般的思想，他找不到自己和弟弟，本应该一辈子就烂死在这儿，是母亲的回来给了他机会。
“那还用说，我和她是夫妻，离了男人她还能去哪？”中年男人叉腰，说话间口吐飞沫。
女人听到这句话瑟缩了一下，而后吞吞吐吐道：“他是我男人......我也...舍不得你们。”
舍不得？
十一抬头，脸上划过一丝痛苦。
当年走的那般决绝，现在说舍不得。
“小十，这么多年妈妈一直记挂着你们，只要你们听话，我们可以重新组建一个新的家庭好不好。”女人焦急拉住十一的胳膊。
从这里出去后她便再也不能适应外面的生活，无论走到哪里都感觉有人指指点点，前几年孤身一人后更是达到顶峰。
这个时候她想到了曾经与她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和那些不愿意回到城市的女人们。
只要回来，她就有家了，然后再搬到城里去，成为人人艳羡幸福的一家四口。
想着，她眼睛发亮，手微微用力，丝毫没注意到眼前的人痛苦的神色。
斯德哥尔摩伴随对外恐惧。
这一刻，九川终于明白症结所在。
眸中一痛，深吸一口气，他拉住女人：“母亲，我们也可以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只要你愿意。”
“玛德胡乱说什么呢！”中年男人听到这话气的跳起来，他打掉女人抓着十一的手，像一只暴怒的野狗：“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想走，就给老子传宗接代，留下一个男孩再滚，要不我死了，都无颜面对赵家的列祖列宗。”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两个狼崽子改了姓氏，呸！
喂不熟的白眼狼。
长这么大，就应该给他起点作用。
赵家五代男丁，绝对不能断在他手里。
“赵铁金，你就该带着你那张脸，和赵家的祖宗们一起下地狱。”十一狠狠咒骂，神情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掐断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用不正当的手段只为繁衍子嗣，恶心至极。
和这样的人有血缘关系，是一生都无法洗脱的耻辱。
“白眼狼，兔崽子，要是你们不做，这辈子都别想走出村子。”赵铁金怒骂，只是这次没敢再动手。
谁料二人根本没搭理他的意思，都看向母亲，等待对方的答复。
女人后退一步，理智中她认为眼前的两人说的对，可.....
望着暴怒的赵铁金，扭曲又纠结。
她伤害过两个孩子，一度认为他们是自己耻辱的象征，面前的男人虽然一直在伤害她，却和她有着最不可分的男女关系，让她能够放下一切尊严和包袱。
只要能让家庭重新组建，作为母亲，她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下半生的生活。
劝说、无论如何都要先以劝说为主。
“小十、小九，只要你们低头，我们不用一直留在这里的。”她的声音犹如蚊子，小小的，却足以引发一场大地震。
失望铺天盖地压下，十一的身形险些没有稳住。
母亲，为什么要这么说，还要这么做？
当年的一切，对她来讲毫无意义的吗？
九川牢牢拽住弟弟，咬紧牙关。
心理创伤吗？一如当年的自己和弟弟.....
“您病了。”他声音微沉，不欲当着赵铁金的面多说。
等回海市，他会请最好的医生来治疗，只是在这之前要和弟弟先逃出去，才能来救母亲，现下说再多也无意。
女人无措的揪着衣服，恐慌袭来：“小九小十，你们是我生命中仅有的两个孩子。”
“所以我们会陪着您。”
九川保证，隐约意识到pua又怎么样呢？
这是他们欠她的，理应该偿还。
他的话配上低沉的表情在赵铁金看来是屈服了，顿感扬眉吐气。
两个兔崽子，心里装了再多鬼，不还是点完成他的任务？
还好老天给饭碗，本来还愁蛇头跑了自己去哪弄女人，省的这两人真跑出去，结果喜事接二连三啊。
嘿嘿一笑，他扣了扣耳朵，吐了口老痰：“既然答应了，今天就给老子把事情办了，你们两个一起，总会中一个。”
他颐指气使吩咐，暗自得意有两个儿子就是好。
一个万一没使上劲，两个肯定能，概率都大，一想到明年家里会添个大胖小子，死了都值得。
他的话成功让十一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我给你们两个找了个女人，身材好的哦，屁股大，好生养。”
“你又买女人了？”
十一脸唰一下变白，眼神慌乱扫向四周，这才注意到紧锁的木门，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个房间并不陌生，他幼时从母亲跑后一直住在那儿，直到哥哥找到门路，所有的噩梦才停止。
可现在...那里面很可能有一个女人。
花一样的年纪，像他从前的母亲一般，堕落腐烂在哪儿.
“让开。”他怒吼，推开赵铁金跑向大门处:“钥匙给我！”
赵铁金一愣，语气不好：“我知道你不愿意，所以你们给我留个孩子一切都好说，甚至孩子生下来后可以把里面的女人一并带走，也算父子一场的情分。”
“谁要和你有情分。”怒火涌上大脑，十一语气尖锐。
九川也面色不好，但照比情绪外露的弟弟克制许多：“蛇头不是不做生意了吗？”
他和弟弟回来后，顺便报了警，虽然并没有取得好的效果，但在一定程度上扼制了对方‘生意’。
“这是最后一个，我花了三万才买回来的。”赵铁金警惕，怕这两个小子趁他不注意把女人放出来，惹得村里人不满：“别想做什么，我已经给了最好的承诺，当初你们妈妈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说着冷哼一声，嫌弃瞥了一眼旁边的中年女人。
哼！
逃来逃去，最后还不是回来了。
女人啊，是一辈子离不开第一个男人的。
女人浑身一僵，犹犹豫豫劝说：“小十，小九，你们就听老赵的吧！总归你们长得这么漂亮，生了孩子后那女生还能和你们一块出去，不亏的。
要是不同意......”
她后半句没说，十一和九川却明白的很。
在这个山村里，没有用的女人，会被转卖！
眼眸沉沉，九川深吸一口气来，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不能轻举妄动。
“好啊！”他答应下来。
赵铁金懵了，随后不在意的一笑，翻不出五指山。
“想通了就好，九川你作为哥哥，要多教教弟弟，不要还向小时候那么蠢。”
“该接受教育的是你。”十一握拳。
“我已经同意了，现在可以把门打开了吧，不见人，怎么满足你的想法？”
九川伸出手要钥匙，柴房里又冷又潮湿，正常人睡一夜都会生病，更何况是拐卖过来的女孩。
这些女孩路上多受苦，熬不住的。
为今之计是把人放出来好好照料，再想逃跑时三个人怎么跑。
“哼。”赵铁金冷哼一声，从怀中拿出一串钥匙：“保准你们不会嫌弃，比你妈颜色好多了。”
三万块钱呢，要不是怕太丑的这两个小子抵触心里更大，才不舍得花。
九川和十一盯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只有焦急。
这是、能出去了？
林秀脸色平静，活动了一下全身的筋骨，卖家可恶、买家也不是好人。
而且，她正好也要出去，早日离开这儿。
“哗啦。”
沉重的铁链发出哗啦啦声在安静的小院子内格外清脆响亮，老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赵铁金边开锁边向后说：“呆会吃完饭，你们就都进去，今晚务必把事情.....啊！”
突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痛呼的尖叫声。
几人只见一道身影迅速从里面冲出，刹那间赵铁金的身体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呈现一条弧线。
“砰”灰尘扬起，被踹飞的人狠狠倒在地上。
女人呆了三秒‘啊’一声尖叫出声：“老赵。”
“咳咳，还不快来扶我。”趴在地上的赵铁金整个人都被踹蒙了。
“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略微沙哑的嗓音响彻在小院，叫回了另外两人神智，九川和十一看到从房间内走出的少女人，瞳孔一缩。
撕破的衣服和裤子，浑身的伤痕，还有熟悉的面孔.....
本应该在海市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难不成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