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人羽翼……无耻之尤……”
白豌心中自言自语。
这斩手指之刑刚刚落下帷幕,周围玄璃军就将帘子打开。
那帘子后有一群人,肢体似都残缺不全。
有失了手臂的,也有失了腿脚的,更有瞎眼的断腕的。
万炎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些人,仿佛日常的调剂。
他看着已经残手之人:“洛文祺,这些都是不肯归附玄璃的人。乐人皆被废了嗓子和手,画师皆被废了作画的手。你们一会儿就可以被送去—— 斩首。至于小厮都去充军吧!”
白豌看那帘子后面,不乏有一些熟面孔。
早已被赶出宫的宫廷画师沈竹月和直院程素赫然就在其中。
皮肤偏黑的沈竹月本容貌端丽,画得一手良驹。他因不愿给玄璃画战马,如今被砍去了右手五根手指。
身材壮实的程素虽不懂画,但是精通诗词文墨。他因不愿给玄璃军作得胜词也被砍去了右手,割去了舌头。
这万炎深知挫败一个文人才子最好的方式,就是毁去对方的手。
那两个熟识之人似也认出了白豌,眼神中有些惊惶,不禁打了个冷战。
幸而,白豌和洛文祺的小厮银蓝都被当成了普通下人,士兵们要抓他俩这样的青壮年去充军。
沈竹月和程素相视一眼,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里面有个少年人扑出身子,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将军,将军饶命啊!小的愿意归顺玄璃,我不要死啊!求求将军……”
听到这话,周围其他大赢人不禁因愤怒涨红脸,心中唾骂。
这少年是举荐入画院的柯羽,作画本就为了名利。开始还为了气节不愿投靠,但是当刀劈了一根手指后便慌了。
“白侍诏……白侍诏他为什么没有被用刑?他是画师,不是什么小厮!!”
柯羽太不平衡了,周围所有人都被断了断手受刑,为何白豌这样轻飘飘的被送走。
这狗改不了吃屎的家伙。
白豌浑身一震,继续扶着洛文祺。
果然,万炎笑得危险而疑惑,挑起眉梢:“大赢画院何时还有一个姓白的画师?”
不给白豌半点撒泼扯谎的机会,柯羽瞬间就跪的托起身,直接死死拽住人的腿脚。
“将军可知《郡马戏妻妾图》《流民图》都是白侍诏作的,他在画院画技斐然,深得恩宠。皇帝还特许其出外作画,画白丁平民……”
虽说这样说人颂词让他咬牙切齿,但是之前在大赢画院都不守规矩的人,一定不会归顺玄璃。
人,就是这样。
不论自己有多倒霉,只要有个人比自己更惨就会心理平衡。
“白侍诏……白侍诏……”万炎重复着这个名字,挑眉看着。
这号人物是不清楚,但是那几幅名画是知道的。
尤其《郡马戏妻妾图》治好了灵禹国郡主的顽疾,《流民图》废了一国丞相,他都有所闻。
只是这画师销声匿迹了许久,也寻不到人。
“你是画师?”万炎马上换了一副面孔笑的温润如风,“不知可否投靠玄璃啊?!”
白豌兴味索然,只觉得这人脑子抽风,两副面孔。
万炎觉得既然亲眼看到不归顺会遭遇的祸事,就得感恩戴德的投靠,痛哭流涕的决心为玄璃做事。
“不投,不画!”
白豌笃定道。
万炎气急败坏看着他,眼睛像是鬼火燃烧一般阴鸷。
“你不怕我也砍断你的右手手指?!”
白豌抬起右手:“不好意思,我右手拇指早就被切了,其他的手指也都错位了。包括左手。”
万炎阴森森笑着:“那我弄瞎你的眼睛,让你再也无法作画!”
这头,白豌又是漫不经心的指了指自己的双目:“不好意思,我早就瞎过了。”
他又怕这变脸将军不信,万般无奈的向着地上的人问:“柯羽,你告诉他,我是怎么离开画院的?!”
柯羽悲哀的缩手缩脚:“白……白侍诏,因去江洲作画遭遇山难,双目失明辞去画官之位……”
声音越来越小。
周遭空气一阵沉默。
这些对画师生不如死的刑罚,合着早就受过了,还如此心平气和。
接着,便是一通无言争辩。
“不画,本帅就杀了你的父母!”
“小的自幼父母双亡!”
“本帅会杀了你的妻子,儿女!”
“小的没有妻子和子女!”
……
“你!你!你!”
万炎看着这人残缺的右手,骨节错位的左手,惊愕的后退了几步。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挫败过,头一次对人礼遇用刑还被怼的哑口无言。
更为气人的是,白豌他如今记性不好。才刚刚应答之后,拿出了小泥板子记事。
万炎疑惑问:“你拿这泥板子做什么?”
白豌悲哀笑着,轻轻吐出一句:“我记性不好,死之前得把将军的话记下来。免得死后阎王问我,答不出。”
万炎破口大骂:“来个人给我砍死他!”
手一扬,泥板子顿时摔在地上。包裹里的白册子和连环画册也抖了出来。
不少小样图飞向半空,十步之内,白描记事的小册让人目不转睛。
整个殿中突然就安静下来。
空气中只听到簌簌拾起画纸的声音。
万炎看着手中的纸张惊骇的不能自已,兴奋呼声卡在喉咙。
“这个笔法,你就是那画出惊世之作的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