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安阳侯府里,张玉蔷正俯在凉亭的鹅颈椅上望着荷花池出神。她的手垂在水面上,鱼食从她的指缝间窸窸窣窣的撒落在池中。
失败了,居然失败了。张玉蔷盯着那些色彩鲜艳明丽的锦鲤们争抢着浮上水面,去抢食她撒落的鱼食。
她特意在诗会上结交梁六,从而接近了梁五,费了那么多的心力口舌才说动了梁五对张玉芙动手,居然失败了。
梁五虽然将心事藏的很好,但是对于经历了上一世的张玉蔷来说毫无用处。上一世的梁五痴恋自己的大表哥,即使张玉芙嫁了过去她也没有改变心意,后来闹出了那些破事京城里无人不晓。
张玉蔷利用了她这番痴恋,一切布置的天衣无缝,只要梁五将张玉芙骗过,带到那个小院子就成功了。
谁知梁五那个废物没有成功,自己的临时起意也被沈家表妹轻飘飘的就岔了过去,使得一切的盘算都打了水漂。
她这几日都不敢再联系梁六打听梁府的情况,也不知道梁五后续收拾的怎么样了。不过整件事里,她只是用言语挑拨蛊惑,并没有做任何实际伸手的事。
就算差点用墨迹污糟了张玉芙的衣裳,但是因为后续计划并没有事成,就算梁五被查供了她出来,张玉蔷也并不害怕。
毕竟梁大太太不会因为这件没有事成的阴谋,而公然打上安阳侯府来自讨没趣。
张玉蔷拍了拍手掌,将手心里的鱼食碎屑拍落在池水中,翻身坐了下来。
似乎从她重生后,这几年来她做了很多事、很多准备,却依然是一事无成。
她明明做了那么多陷害张玉薇的事,张玉薇也回回落入陷阱出丑又丢脸,为什么张三老爷夫妻与那一对双胞胎的哥哥仍是对她宠爱有加大度包容呢?
这一世她又争又抢又算计,为什么还是与处处忍步步退的上一世一模一样呢?
想起前世,苦涩与绝望就袭上心头。上一世她得知了自己与张玉薇的身世,成日惴惴不安生怕张三老爷夫妻会抛弃她接回亲生女儿。
她只能收敛被娇惯的性子,一夜长大变得懂事又听话,对着被接回侯府的张玉薇也捧出了一颗真心对待。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听话懂事打动了张三老爷夫妻,才留了她继续作为张家女儿住在侯府。可是这一世,她明明用了完全不同的法子,也没将张玉薇从张家赶出去。
直到张家终于明确了她与张玉薇都是侯府女儿她才稍稍放下心来,紧接着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婚事。
老锦乡伯是张三老爷的同僚,张陶两家亦是世家,于是早早就给与她青梅竹马的锦乡伯世子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老锦乡伯战死,因为战功使然皇帝恩赏让世子不降等袭爵。张玉蔷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进伯府做伯夫人,可如今她成了农户女张家三房嫡女另有其人,她虽然也被留了下来,可京城里那些流言蜚语让她仍十分惧怕这门亲事会被换给张玉薇。
她只能一面忍着张玉薇的粗鄙,不在意她在人前出洋相四处带着她交际,介绍自己的朋友让张玉薇更快的融入京城贵女的圈子,使她们感情看上去好的就是亲生姐妹。
一面愈发的谨小慎微讨好着父母与兄长们,直到她最终如愿以偿的嫁入锦乡伯府她才觉的这一生终于可以安稳下来。
谁知嫁了人,才是地狱的开始。张玉蔷坐在鹅颈椅上揪住了自己的衣襟,那种窒息感让她喘不过气。
她与锦乡伯陶天宇成婚后也过了一段蜜里调油般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不到三个月锦乡伯居然就想将婚前打发到庄子上的两个通房接回伯府。
张玉蔷当时如坠冰窖,不敢相信自小恋慕的未婚夫如此薄情。其实对于高门大户之家总会有些妾室通房,张玉蔷是理解并能接受的,张三老爷这样不纳二色的男人才是异类。
但是高门大户里的少爷们婚前虽会有通房,但在少爷成婚前都会将这些通房打发配人。只因她们与少爷有年少情谊,会对将来进门的原配正室与少爷的感情不利。
张玉蔷哭过闹过妥协过,她同意锦乡伯成婚不足三月便想要纳妾,但绝对不能将他成婚前的那两个丫头开脸。
不论是自己陪嫁里的丫鬟,还是要出去再买两房良妾她都可以妥协,但是那两个丫头绝对不成。
谁知一直对她柔情蜜意的夫君锦乡伯这一次却是不依不饶,非要将这两个丫头留下,还执意要张玉蔷给她们开脸抬房。
无奈张玉蔷只能向婆婆寻求帮助,可自她嫁进来对她疼爱有加的锦乡伯老夫人居然拒绝了她的求助。
张玉蔷实在气不过带着人回了娘家,张三太太听了女儿的哭诉勃然大怒,当即使了下人叫还在上学的双胞胎儿子抄家伙打上锦乡伯府。
张昀两兄弟听了下人的报信也是气炸了肺,这刚成婚还没出三个月就敢欺负他们妹妹,这如何忍得?
两人从国子监出来将锦乡伯堵在街上架回了锦乡伯府,当着锦乡伯老夫人的面狠狠的胖揍了锦乡伯一顿,随后赶来的张三太太更是逼着锦乡伯老夫人交出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
虽然安阳侯府现在的主事人已经是与锦乡伯同为伯爵的张二老爷,可张二老爷在吏部张三老爷在兵部领的都是实职,虽然爵位日薄西山但在朝中的势力也是如日中天。
二房的长子张晖也是个有出息的,兄弟子侄使使劲再立什么大功让爵位复上一层楼也不是白日空谈,张家依然是大燕的百年勋贵。
而锦乡伯虽平等地袭了父亲的伯爵,但他只在武库司挂了个闲职,他们陶家才是真正的日薄西山靠祖荫度日。若不是张三老爷仁义,平常人家怕是老锦乡伯殉国后就会断了这门亲事。
锦乡伯老夫人深知就算只是张三老爷一人拔下根腿毛,都要比自己儿子腰粗,捏着鼻子吞下了这口气,堆着笑脸将锦乡伯的两个通房身契拿了出来。
张三太太在锦乡伯不服气的眼神中接了,回去就恩威并施地敲打了那两个丫头一番,远远地把她们打发到扬州去了。
鹅颈椅上的张玉蔷露出一个自嘲的微笑,她原以为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娘家是她的福气,可后来的事态却让她觉得张家三房都是一样的粗鄙野蛮,也是他们毁了自己与锦乡伯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