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玄羽定睛细看,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不过,看黎郁之神态自若,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模样,便也没去多管。他现在,只想去找林傲梅。
几经折腾潜入傲梅阁,却没看到林傲梅的身影。詹玄羽不免有些懊丧,适才碰见黎郁之,就该上前问他林傲梅在哪里的才对。他们姐弟在一块儿的几率很大,他适才一条心只想赶来傲梅阁寻人,全然没想着黎郁之既是在外边,林傲梅也很有可能不在傲梅阁。
怎么一碰上林傲梅的事,他就有些急昏头了呢?
詹玄羽赶回适才看见黎郁之的街道上,眼看周围人来人往,却没了头绪。好在左顾右盼寻了一会,竟让他认出了相府的马车。
南郊酒楼?
林傲梅只听得雅间的花梨木门有动静,刚一转身,便被抱了个满怀。
淡淡的冷香笼罩而下,将林傲梅紧紧的圈在怀中。
林傲梅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似的,竟惊得片刻没了反应。
“世、世子?”即便镇定自若如林傲梅,此时也惊得话语磕巴了。
这祖宗,干嘛呢?
詹玄羽眼眸半阖,心中的大石头好似落了地,浑身轻飘飘的。
也是,两天两夜的路程,詹玄羽愣是一天半不到便赶来了。马不停蹄本就是耗神的事,期间为了节省时间,他只喝了点水,饱腹的东西半点未沾,更没合过眼。此时抱着林傲梅,只觉头重脚轻,手脚乏力。
林傲梅察觉到不对劲,因为詹玄羽整个人的重量越来越往她身上靠,好像正晕晕沉沉的一般。
果不其然,还未待林傲梅做出反应,詹玄羽便像断了线似的倒向林傲梅。
林傲梅没有防备,受不住力,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子。
晕过去了??
原本以为这祖宗是存心轻薄,看起来,竟是病了。见他明明晕了过去,却还抱着自己不放,林傲梅半是羞赧半是恼怒,最后还是无奈的费力将他挪到了雅间的榻上。
墨黑发丝有些凌乱的散在塌旁,他的睫毛很是浓密修长,覆盖着熟睡般闭着的眼,衬着那俊美无笃的容貌,煞是勾人心魄。
林傲梅自认容颜不逊,但看着眼前熟睡似的人,竟有种自惭形秽的心理。
恍然察觉自己居然看出了神,林傲梅莫名的俏脸一红。忙整理了微乱的衣襟,思索稍许,半掩着门,到门前低声吩咐店小二过来,要他到楼下的马车里唤白嬷嬷过来。
好在送黎郁之过来,随行的是白嬷嬷和苗嬷嬷。
见詹玄羽没有丝毫动静,林傲梅犹豫了片刻,伸出手轻探了一下他的额间,没觉得有发烫的迹象,松了口气后,却又担忧的探了下他的鼻息。
还好,有呼吸。
顿时抚额暗骂自己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没呼吸……
好在白嬷嬷把了脉后,确认詹玄羽只是稍微感染了风寒,加之劳累过度,又好似饥肠辘辘的,导致脉象虚浮。
“小姐,让世子休息着,醒来先喝些汤水,再吃点东西,应该就能精神许多了。”端看詹玄羽疲惫不堪的模样,便知大部分原因是太累了。
“劳嬷嬷去楼下叫掌柜的备着吧,等世子醒来可以用。”詹玄羽对她有救命之恩,林傲梅万没有弃之不顾的道理。虽很不解这祖宗怎么累成这样还来找她,但总归要让他先歇息着。
白嬷嬷自认自己这老命是詹玄羽救下的,而林傲梅更是比她命还重要的人,詹玄羽的大恩她不敢或忘,遂也不假思索的去照办了。想着羽世子是天之骄子,口味定然很高,她需得亲自去盯着,不能出半点差错。出雅间时还帮林傲梅带上了门。好歹孤男寡女的,还是需打掩着。
林傲梅目光滞留在詹玄羽的容颜上,见他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索性拿起适才的那本还未看完的游记,坐在一旁翻看。
除非这祖宗醒来,否则怕是走不了了。
若是其它人,林傲梅自然没这么菩萨心肠。但这人是詹玄羽,那就另当别论了。毕竟人情是最难偿还的,且还是这过命的人情。
这个月份,天气俨然已经泛着一丝热意,却又还未到酷暑之时,自然尚未到用冰块来消暑降温。
詹玄羽睡得很沉,但呼吸间似乎急促了一些,应是热得有些不安稳。
林傲梅眼眸半抬,随手拿过一旁的团扇,轻轻帮他扇着,视线又落回书上。
屋中静谧如夜,林傲梅一心看书,并未察觉此情此景,弥漫着万千和谐温馨。
詹玄羽可能睡得太过安稳,竟是睡了好几个时辰才转醒,汤菜都热了两三回。
他刚睁眸,林傲梅便有所感应一般的抬头。
四目相对,林傲梅安下心,展颜一笑:“世子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詹玄羽一时不知自己是否处于梦中,眼睛自睁开便看到了林傲梅,这种感觉实在过于美好。盯着林傲梅,舍不得挪动半寸,浑浑噩噩的问道:“这是哪里?”
“不知这是哪里,世子又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林傲梅笑问,只觉他发糊涂的模样甚是好笑。
不过一瞬,詹玄羽脑中便恢复了清明。想要说些什么,却见林傲梅唤了白嬷嬷拿汤菜进来。
“世子此番是累晕的还是饿晕的?先喝汤吃点东西裹腹吧。”林傲梅记着白嬷嬷的叮嘱,先盛了碗汤递给詹玄羽。
詹玄羽盯着那端着瓷碗的纤纤玉手,眼眸微弯,计上心头,便故作虚弱道:“我怎么手脚乏力的。”
林傲梅听他这么说,便将汤搁在桌上,一本正经的道:“世子身子骨若是虚弱,要多节制,切勿过度操劳。”
虚弱?要多节制?
詹玄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忍不住咳了好几下。
正常来说,自己这种情况,又说手脚乏力,她不应该尽力表现,亲力亲为的喂他这个救命恩人喝汤吗?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怎么办?自己看上的,只能认栽了阿。
为了让林傲梅明白,他是个身强力壮的铮铮男儿,詹玄羽毫不犹豫的将汤一口闷了,颇有些壮胆的意味。
他本想回来后,先了解事情的情况到什么地步再看怎么解决的,但见到林傲梅,只觉没有什么事,比他表明心迹更重要。
无论事情到什么地步了,即便连圣旨都下达了,那又怎样?他喜欢林傲梅,不,是深深的爱着林傲梅,难道还会因为其他事而改变或者让步的吗?
原先没察觉到心意还自罢了,这一察觉,竟一发不可收拾了一般,詹玄羽明确的知道,自己对林傲梅的情感,怕是已经深入骨髓,病入膏肓了。即便此时林傲梅就在自己眼前,他还是想抱她,想亲近她。可是,他不敢,唯恐惹她生气恼怒。
明明他是那么姿肆洒脱的一个人,现如今面对林傲梅,却觉得局促拘谨,不敢冒犯。
“怎么了?”见他出神,林傲梅问道。
“我、我……”詹玄羽启齿欲言,却愣是说不出口。他从未这般别扭过。
林傲梅目带询问,心下也知道詹玄羽应是有事的,否则不会这么急急的来找她,只是不知他是从哪里赶过来的。
“我、我……”詹玄羽深吸了口气,本想一鼓作气的说“我心悦于你”,岂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却是变成了:“我听说詹玄耀请旨求娶于你?”
林傲梅眨巴几下眼,点点头道:“确有此事。只不过……”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委身于他的。”这话既开了头,詹玄羽便索性劝慰道。见林傲梅神态还算自若,便放心了些。
“此事尚未定论。皇上日前确实透了口风给父亲,这几天父亲一直在朝堂上故意针对压制田氏,意思不言而喻。我估摸着于公于私,皇上都不会同意这件事,父亲亦然。”于公,田氏一族权势滔天,大有直逼皇权之势,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坐视不管,任凭田氏继续做大。而父亲又很明显效忠于皇上,加之不喜詹玄耀,这门亲事,前有皇帝阻挠,后有林箭澜反对,自是难成。所以林傲梅很是气定神闲。
反倒是詹玄羽,关心则乱,又因远在棘扬关,被璃王三两句话带跑了,一时不察。毕竟是心思通透之人,如今回神仔细想来,詹玄耀手脚再快,哪里可能这么快,就到那种需要把林傲梅推出来指婚的地步了?无疑,他是被自家父王坑了。
詹玄羽稍捋了下思路,顿时明了。严重怀疑,一摊上林傲梅的事,他是不是就真的没了脑子?
“那、那就好……”詹玄羽慌忙吃了一口鱼肉,以示尴尬。还好刚刚没说什么抚慰她的出格话,否则就丢脸了。
他讨厌吃鱼,觉得腥味很重,但既一时不察塞进了嘴,林傲梅又正坐他对面,便还是忍着咽下去。
看他适才找来风尘仆仆,想必是有急事,难不成只是为这个还没苗头的事吗?林傲梅有些不解,便问道:“世子是从哪里过来的,为何好像赶得急急忙忙,疲惫不堪的模样?”
她目光澄澈,姣好的容颜若花盛放,娇艳明亮。
詹玄羽心中计量,如果此时对林傲梅深情款款的说上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她会不会直接回绝规劝他:“世子莫多情,情伤己,小女子蒲柳之姿,不敢高攀冒犯。”
詹玄羽心想,以这丫头的性子,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可若是反过来吓着她,从此躲着他,山水不相逢,那不免更糟糕了。
林傲梅发现,今天的詹玄羽似乎一直在出神,心事重重的样子。
“世子?”林傲梅低唤了一声。
詹玄羽回神,目光躲闪道:“没事。”又夹了一口鱼肉,这次还没送进嘴里就发觉夹错了,可又实在不想吃,便问林傲梅道:“你吃不吃鱼?”
林傲梅不懂他的意思,随口如实道:“并不挑剔。”
“那正好,你吃。”詹玄羽想把鱼肉放到林傲梅面前,却发现桌上只有他在用的这一副碗筷。索性就着银箸将鱼肉递到林傲梅嘴前,意思不言而喻,却又似乎这只是顺手随性做出来的举动,没有其他意思。
嘴角暗暗微勾:好机会阿!她要是就着银箸吃了鱼肉,证明心里肯定也是对他有意的!
嗯,如果是这样,那他就趁机表个白吧!
林傲梅不知他心中所想,如此举动,只吓得她撤了椅子往后退,柳眉浅蹙:苍天,这祖宗今天抽什么风?而且,那双银箸,他刚刚用过了吧?
刚刚抱她,念在他是身子不爽迷糊了,她也没计较了,这会子的举动,又是想怎样?他对女子都如此随性的?仗着长得好,便能对女子随意撩拨?他对每个女子都这般处处留情,举止引人遐想?
詹玄羽实在是冤枉,天知道,他对其他女子向来唯恐避之不及,多说两句话都不曾的,怎么可能举止亲昵?
眼看着林傲梅说了一句什么,转身便走了,詹玄羽风中凌乱。脑中轰轰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林傲梅刚刚问他什么?
“世子一直如此举止轻浮,沾花惹草的吗?”
完了完了,还没出手就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追出去吗?不行,外头人来人往的,还是得避开着人的时候再去找。
归根究底,詹玄羽觉得,都怪璃王!他要是没瞎闹诓了他回来,能成现在这样吗?
一桌子饭菜,詹玄羽也没心思吃了。
气都气饱了,他要先回去找家中老头算账!
林傲梅直到躲进马车中才松了口气,白嬷嬷尾随其后,见她半含羞赧,神色不定,不由心里嘀咕:莫不是羽世子对小姐表明心迹了?
白嬷嬷心里有数,羽世子十有八九对自家小姐是有情意的,只是不知,究竟具体到何地步。
白嬷嬷不好直接问林傲梅,便寻了机会同苗嬷嬷透了漏。
苗嬷嬷其实比白嬷嬷还更早有这个猜想,只不过她素来藏得住事。
苗嬷嬷曾不止一次的在傲梅阁看见过詹玄羽来寻林傲梅,但之前顶多猜测二人在私下可能颇有交情,所以才会在那日遇山贼走投无路之时求救到了璃王府。
可是,詹玄羽得知林傲梅遇险时的急切和不假思索的出手相救,那份实实在在的担忧关心是藏不住的。那时苗嬷嬷便心知肚明,詹玄羽对自家小姐的心思,绝非简单的交情二字可比拟的。
想是这么想的,但白嬷嬷问了,苗嬷嬷也只是道:这种话可切莫乱讲,省得被有心人听了去。
虽如此道,但二人眼神中,是于彼此间的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