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漫长的黑夜·2010年5月】
“(温柔地)生日快乐,保尔。”
“快——噢,啊....谢谢,米兰达,恐怕只有你还记得了。”
“想要礼物吗?”
“(期待地)当然,你准备了什么?”
“什么也没准备,但....只要你开口。”
“....”
“(温柔地)没关系,可以慢慢想,我一直都在。”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来吧,坐。”
“嗯?”
“我确实想....嗯,介意和我分享你在宇宙里的经历吗?我是说,你从你的世界来到这里,期间一定见过许多有趣的事,宇宙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对此感到非常好奇。”
“我的家乡很漂亮,但我们遇上了天灾,所以....我是逃出来的。”
“(惊讶地)噢!我虽然猜到了,但还是抱歉。”
“没什么,至于我的旅程....恐怕你要失望了,离开家乡之后,我就进入了魔海,那是一片混乱无序的空间,除了杂乱的魔力以外什么也没有,我只能不断地前进,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我几乎筋疲力尽的时候,我才终于找到了这里....至于接下来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
“(若有所思地)所以....这实际上是你第一次旅行?”
“(沉重地)嗯。”
“(若有所思地)这样....”
“抱歉,很失望吧?”
“不,我在想别的事....我会想办法给你伪造一个身份,从下个月开始,你来担任我的助手吧。”
“(疑惑地)我?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是,如果这是你的第一次旅行,那么你的运气很好,因为我并不觊觎你的魔法力量,可大多数人不是这样,这不是游戏,米兰达,我是认真的,我希望你能借此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并学会怎样保护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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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持充沛的精力,以完整的理解和充沛的情感来接待访客,艾伦总会尝试保持稳定的生活习惯,但今天,他几乎彻夜没有合眼,整晚都在翻看金鸦神的圣律。
这本律法并不完整,只大概地阐述了帕贝尔对法律的想法,细则却几乎没有怎么拟定,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拿出这本律法,但即便如此,艾伦依旧从中找到了支持自己的条例——
金鸦神在他的圣典里亲手写下:所有女人,奴隶和平民都应该和贵族男性一样,享有所有作为人类应有的基本权利。
除了埃尔斯家族的婚礼外,他终于取消了今天原定的日程,教堂露台的大门没有打开,但一辆马车飞速驶出教堂,在婚礼开始前载回了一名贵客。
安东尼·曼海尔走进主教的书房,他因手上的金鸦神圣徽而被皇帝赋予守卫黄金港的任务,责任重大,事务繁忙,为此已经很久没有和亲人朋友聚过会,但当艾伦的信使急切地发出邀请时,他还是立即赶到了教堂。
金鸦教会在黄金港的工作有声有色,这他知道,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享有盛名的主教竟然过着朴素的生活,他的书房里只有必要的空间,桌面上的每一寸缝隙都塞满了悬而不决的事务和亟待回复的信件,没有给慵懒和享受留下任何缝隙。
主教穿着宽大的长袍,却把华丽的袖子卷起来,他看起来很疲惫,但还是尽力向安东尼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同时在桌面上清扫出一小片空间:
“请坐。”
安东尼很难不注意到那本附着着金焰的圣典,也许这就是主教突然找他的原因,果然,他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相信,教堂和我本人已经受到了威胁,”
和安东尼相比,主教看起来显得过于平静,好像他不在策划一场战争,而是在玩某种贵族中常见的模拟游戏:
“为了防卫教堂,我需要建立一支卫队。”
“一支军队?”安东尼情绪激动地质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主教?你要在皇帝的直辖领地上建立一支军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主教格外冷静,同时语速极快地说:“一支卫队和一支军队是截然不同的概念,曼海尔先生,军队用于侵略,而卫队不是,我比你更清楚这其中的风险,但我向你保证,这会是一支仅用于防御军事力量,目的是为了保护金鸦神的教堂和信众。”
“从谁手中保护?皇帝吗?”
安东尼·曼海尔毫不留情地反问,但马上,主教看他的眼神变得怪异,似乎在好奇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简单的问题,答案已经不言自明,可主教还是敷衍了他一句:
“从所有妄图摧毁教堂和教会的人手里。”
安东尼还想再说什么,但主教突然紧紧盯着他,同时严厉地质问:“告诉我,曼海尔先生,一个如此卑微的职务就能买下你的忠诚吗?还是说,你仍然忠于地上之神?”
安东尼愣住了,他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以及明确的愤怒和不满,他下意识地站起来,看起来想要离开,但最终,他强忍着情绪,潦草地朝主教行了一礼:
“我不会忘记金鸦神给我的恩惠,按照惯例,地区主教的卫队不应超过一百人,我会尽快准备好合适的人选。”
“一百人就够了,不必替我筹备护甲和武器,但我希望我的所有卫队成员都来自克洛希安,最好还是金鸦神的学生。”
安东尼·曼海尔没有再说什么,他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宏伟的教堂,独自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呆后,艾伦起身前往教堂正殿。
按照金鸦教会的传统,瑟拉娜和弗恩的婚礼将在正午举行,他需要提前准备一会,这是场极特殊的婚礼,规模不大,但见证者的身份却都相当高贵,罗兰王子邀请了众多贵族前来观礼,其中甚至包括贵族议会的近半成员。
仅凭埃尔斯家族的地位是不足以取得这么多关注的,这是一种别样的示威,贵族们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向主教展示他们的团结和力量,相比之下,教会中出席观礼的就只有几名嬷嬷,以及在教堂里学习的孩子们。
瑟拉娜身上的淤青还来不及消退,但她毫不介意地穿上了露背礼服,任由人们看见她的伤痕,弗恩也懒得掩饰自己的表情,即使是在金鸦神面前发誓时,他看着瑟拉娜的眼中也没有半点爱意,只有厌恶和怨恨。
这一幕前所未见,于是原本不苟言笑的宾客们也换上了饶有兴致的表情,人群里只有薇尔尼雅焦急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希望找到任何能让她生活回归正轨的可能,但她失败了。
灰烬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薇尔尼雅则低了下头,很快,她的父母又重新交换了誓言,按照传统,瑟拉娜和她的丈夫应该继续接待宾客,但几乎是在许诺结束的同时,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分别乘上马车,沿着不同的道路回到了埃尔斯宅邸。
瑟拉娜不知道这样几乎儿戏的仪式有什么意义,假如誓言真的有用,她又怎么会遍体鳞伤?当她从信中得知主教的这一决定时,她惊呆了,随之而来的是难言的悔恨,她已经别无选择地做好了受死的准备。
薇尔尼雅呢?或许她能够暂时逃过一劫,但如果主教在一件事上食言,那么他的其他承诺也就不可信了,那么薇尔尼雅该怎么办?
瑟拉娜忧心忡忡地在埃尔斯宅邸里过了半天,得益于管家帮她修好了房间大门,她才终于又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她花了接近十个小时来思考自己未来的打算,但直到深夜也没能找到答案,一个女人,没有地位,没有自己的财产,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她又能为自己的命运做什么呢?
眼下她唯一的选择,似乎就只有紧握住手中的护符,在恐惧中更加虔诚地向金鸦神祈求,突然,走廊里传来了刺耳的碰撞声,她本以为那是传递信件的教友不小心摔了一跤,还在担忧这会不会引起弗恩的警觉,但就在下一秒,她听到了弗恩愤怒的训斥:
“你怎么——废物!你要把她惊醒了!”
“抱歉....抱歉,主人,我不是故意的....”
瑟拉娜认得这个声音,这是给她送过信的教友之一,但他怎么会在门外,还和弗恩一起?她想开门看看,却害怕惊动了弗恩,于是只能轻轻贴在墙壁上,更加专注地聆听。
“小声点!”
弗恩怒不可遏地训斥,但他们似乎提着某种重物,迈出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还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听着这陌生而诡异的声音,瑟拉娜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而这种担忧很快就在弗恩的骂声中升高到极限:
“我告诉过你,小声点!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连这种小事也办不好?我已经忍你忍得够久了!”
“主——啊!”
伴随着刺耳的惨叫声,有人倒在了她的房门前,弗恩轻蔑又厌恶地小声说:“和这婊子一起死吧,没用的垃圾。”
“你在做什么!弗——”
她再也忍不了了,颤抖而愤怒地推开房门,却发现有东西从外面堵住了大门,随后她听见了弗恩激动的高喊:
“醒了?我还怕你看不到这一幕呢,婊子!看看你的婊子神这次还能不能救你!”
几乎只在瞬间,伴随着弗恩的狂笑,汹涌的热浪在近距离吞噬了她,剧烈的爆炸将瑟拉娜从大门推开,虽然没有造成直接伤害,但紧随其后的冲击却让她头晕目眩,她痛苦地摔倒在地,然后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地板上已经浸满了粘稠的易燃物质,狰狞的火焰正沿着这些腥臭的液体迅速蔓延,很快就爬到她的眼前。
那枚忠实的护符第二次保护了她,金色的护盾替她隔绝了火焰,弗恩的狂笑声逐渐远离,而她的大脑却一片混沌,这种做法已经被证实无效,只要有这枚护符的保护,哪怕她被魔法直击也不会有任何损伤,为什么弗恩还要这么做?
很快她就知道了,浓烟从大门处涌入,只是吸入一口就让她忍不住蹲在地上,痛苦地剧烈咳嗽,这枚护符只能保护她不受火焰的伤害,却没法为她创造合适的生存环境。
“你——咳咳——咳咳....”
她下意识地斥责弗恩,却很快意识到这有多愚蠢,因为对方恐怕早已离开了这危险的地方,她听到有人在花园里歇斯底里地尖叫,管家正在组织人们灭火,但来不及了,或许在他们跑到楼上之前,她就会因为窒息而死。
大门被完全堵死,即使是平时她也难以推开这样的重物,何况现在黑烟已经夺走了她反抗的力气,但并非没有希望....金属制的边框在火中扭曲变形,将脆弱的玻璃挤碎,它们落地的响声提醒了瑟拉娜,她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痛苦却顽强地调动体内最后的力量,爬向她最后的生路。
一步,两步....曾经狭小的房间变得那样宽广,窗户离她实在太远了,但....三步——火焰似乎已经穿透了屏障,让她的肺像火烧一样疼痛,她没法呼吸,也几乎难以遏制呕吐的欲望,可还是挣扎着抓住地板,尽力把自己向前拖行。
一半了....还有一半,有那么一刻,她似乎昏迷了,她意识到自己抽搐了几次,但视野却突然一片漆黑,等她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时,她终于彻底绝望,或许她真的要死在这座破旧的房子里,人渣弗恩最终还是得逞了。
黑暗突然被撕开一道缺口,她看见了一道朦胧的月光,以及若隐若现的石制尖喙,周围的空气也重新变得清凉而香甜,刚才经历的痛苦骤然远离了她,就好像那不过只是幻觉。
瑟拉娜惊呆了,她对这个地方还有印象,但她怎么会突然回到主教的教堂里?
唯....唯一的解释是....那枚护符。
她颤抖着,忍不住又虚弱地咳嗽了两声,这声音似乎惊动了主教,她听到有人在高处打开木门,随后手握烛台的主教出现在围栏边缘,瑟拉娜想站起来,保持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但她失败了,眼泪顽强地突破眼睑的封锁,从她脸上滑落,滴落在清冷的月光中。
帕贝尔留下的护符生效了,瑟拉娜突然被传送到教堂中央,她又累又虚弱,而且情绪激动,艾伦没法从她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最后只能安慰了她一会,然后把她带到了客房里安置。
他赌对了,一个简单的誓言没法束缚一个真正的人渣,哪怕见证誓言的是一位真神也一样,这样一来,他又有了可用的借口,但这真的是好事吗?正如安东尼·曼海尔所说,他在挑起战争。
艾伦放下他的烛台,目光漂移到那本圣典上,最后,他打开魔网,和他想的一样,阿塔波斯里没有日夜区别,所以只在短暂的等待后,兰德尔就同意了他的通讯请求。
自从离开阿塔波斯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依旧和过去一样,头上没有半点毛发,而且身上随时沾着新鲜或干涸的血迹,但不同的是,他不再那么强壮且精力充沛,也许是学院里的事务压垮了他,他现在看起来即疲惫又干瘦。
艾伦和他几乎没有交情,只知道他也是帕贝尔的学生之一,替他掌管着鸦尾蛇高塔的事务,他对这些学者的课题没有兴趣,重要的是他的身份:
“向您致敬,兰德尔教友,我向您请求通讯,是因为我确信黄金港的金鸦教会正面临毁灭的危机。”
这消息让兰德尔吃了一惊,他不敢相信,有谁会在地上之神亲手建造的神龛里挑衅他的权威?但他同样了解艾伦的出身,这是地上之神最信任的人之一,曾见证过地上之神的神圣誓言,这个男人没有理由说谎,假如他认为金鸦教会即将遭到灭顶之灾,那一定是因为他确实察觉了某些令人不安的迹象。
因惊讶而短暂地失语后,兰德尔严肃地看着这疲惫而威严的男人,郑重地说:“我能帮您什么?”
“我打算在黄金港组建一支卫队,以保护金鸦神的第一座教堂,帕贝尔已经授予我建立子网的权限,黄金港的克洛希安人也会踊跃反抗,但我还需要最好的盔甲和武器,以及一应奇迹,箭矢和药物,如果可以,我也需要法师的帮助。”
主教向他展示了那本永远燃烧的圣典,于是兰德尔立即就知道,他真的没有说谎,这些要求似乎也不难满足,但如果它们前面加上了“最好”的修饰,那就另当别论。
经过漫长的思考后,兰德尔最终点了头:“我会尽力,但需要一些时间,在我找到你需要的装备前,可以先送来一些补给品。”
主教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谢谢....”
“另外....主教,”
兰德尔有些犹豫,他挣扎了几次,才最终包含期待地问:“我即将离开阿塔波斯了,我的课题在这里已经无法继续推进,请问您是否知道适合我进行研究的地方?”
主教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认真地想了一会,却没能给出他想要地答案:“我对您的课题了解不深,兰德尔先生,但只要我的教堂还没有陷落,这里就永远欢迎您。”
兰德尔失望地摇摇头,他需要的不是庇护所,而是能让他继续研究,拿出成果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才能向那些精灵,也向自己的导师证明,他不是所谓的“低等生物”。
可他还能去哪呢?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不深,在阿塔波斯的经历更模糊了他的记忆,他唯一还能想到的选择就只剩奥克汀,恶魔的前线就在那里,只要有战争,他的研究就有用处,但....那里也有精灵,还是他最讨厌的拉法耶·火焰之心的学生。
兰德尔烦躁地驱散了这些想法,他还能在阿塔波斯多待一段时间,或许在此期间就能找到更好的答案,很快,他平复心情,并向埃米尔·魔法之风发送了通讯请求。
兰德尔连续尝试了三次,才终于得到了埃米尔的同意,但这或许是出于对方的忙碌,而不是轻蔑,和他的其他同胞相比,埃米尔已经是对人类最友善的精灵,从环境上来看,兰德尔的通讯恐怕打断了他的实验,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愤怒或者不满,只是温和地问候并询问:
“向你致敬,导师兰德尔,我能帮你做些什么?”
兰德尔不知道他的计划有没有可行性,但埃米尔的态度让他放松了不少,短暂的思考后,他语气严肃地说:
“黄金港的地上之神教堂正在遭到威胁,他们需要最好的装备来扞卫信仰,而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精灵装备更好的武装,我需要你的帮助,导师埃米尔....虽然我很快就要离开阿塔波斯,但我还会回来的....就算我欠你一次。”
黄金港的教堂有危险?那些人类怎么敢呢,难道拉法耶还没让他们吃够苦头?埃米尔皱起眉头,难以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但他了解兰德尔,这是个不会撒谎的虔诚信徒,既然兰德尔说有,那就一定有。
与此同时,一位学院导师的承诺确有价值,守卫地上之神的神龛更是头等大事,所以他最终同意了提供帮助,因为他恰好也知道能在哪里找到一批优秀的装备——
他的好友,塞尔苏斯·光刃已经不止一次向他抱怨,不止一个愚蠢又傲慢的人类拒绝换装他打造的战斗盔甲,理由仅仅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骑乘飞盘而不是战马作战。
既然那些盔甲正搁置在光刃家族的仓库里,那么或许塞尔苏斯会愿意把它们拿出来交易,埃米尔皱着眉,思考该用什么来打动一位顽固又骄傲的精灵铁匠,最终,他向塞尔苏斯发起了通讯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