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听到陈仁寿的劝慰,又是一叹,起身走到门口:“兰亭已经向司徒坦诚相交,司徒何故却我?至此四周并无六耳,也不袒露心声?”“中郎将何意?”“既如此,陈司徒休怪兰亭无礼。司徒明哲保身,不问政事,实则暗中阴谋夺权,欲利用令郎在天子的地位图谋丞相的位置。”
陈仁寿听完,也笑道:“中郎将说笑了,不知何处流言,老夫这里连手下的官员都不私下会面,拿来的阴谋夺权,中郎将莫要诬陷。”“只怕是明面上吧。私下中宫校尉夏让是否与司徒有谋?”陈仁寿一听,连忙站立起来,脸色瞬间阴沉:“中郎将!无凭无据不可乱言。”“我可没乱言,而是司徒漏了马脚,只是兰亭一直暗自揣度,难道整个朝堂都没人发现这破绽?如果没有,兰亭今日不仅救自己,也是救司徒。”
“哦,那请中郎将说说。”陈仁寿一脸不悦,重新坐下。
兰亭则娓娓道来:“兰亭敢问,令郎官居何职?”“朝野尽知,忝列散骑常侍。”“散骑常侍,天子顾问,表面光鲜为人敬重,可惜并无实权,目下天子尚未亲政,是谁将禁军交给令郎?禁军都督?禁军中郎将?兰亭已经问过,如今禁军只有中宫校尉手中的兵马被陈塘抽调过。堂堂中宫校尉竟然如此懈怠?如今主少国疑,不仅纵容天子;一国天子狩猎也如此草率宽心?”
陈仁寿肃然起敬:“先帝所遗十三中郎,果真人杰。将军所言,这是我等的疏忽。中郎将如此坦率,恕老夫失礼之罪。既然已有破绽,还请中郎将教我。”兰亭连忙回礼:“不敢言教,小将虽然猜出司徒并无心安逸,然不知司徒此前谋划如何?”“中郎将请安坐,听老夫道来。”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入朝做官已经二十三年,前半生靠着父祖庇护混到光禄大夫,光禄大夫当就是八年,终于靠举荐石城、李儒做到司徒,你看看直到今年才给老夫加了一个长沙郡公。先帝既然崩逝,往事便已过去,新的王朝也是为了陈塘,老夫自当努力,若再让李儒掌权,老夫全家自然无出头之日!起码在老夫临终之日,能看到我儿一人之上的威名。”
“本来老夫是想先巴结李儒,让李儒放下戒心,能够让陈塘继续待在天子身边,有陈塘在天子处,无论何时天子都不会忘记我陈家,甚至会因惧怕李儒而寻求我的帮助。不过是夏让先派人找的我,夏让一直担心李儒权重谋变,又想排挤宋国公独掌禁军,他本人一力难支希望老夫帮忙,因此夏让在宫中也是比较照顾犬子,手中兵马任由我儿调遣。天子知道我儿可以调遣部分兵力,也还是高兴,并没有反对,只是忽略了我儿的官职,竟露出如此破绽。”
“既如此,司徒打算如何行动?”
“我等已经议定,在先帝下葬之日,李儒会送葬到郊外,按礼节丞相元辅主持礼仪,葬礼结束天子先行回宫,丞相还需要封土完毕才能返回,我等趁李儒不在长安,埋伏手中的兵马立诛李儒。”
“难道司徒不想想,先帝所遗留辅政大臣有两位,为何只盯着丞相,却忽视了大司马大将军?”
“想必中郎将久在边镇不知朝中情况,不可否认李儒本人在朝中的政绩,但李儒擅权那是人所共闻,外朝基本一言堂,天子虽未亲政,可毕竟是皇帝,李儒上朝能让皇帝全程无法参与国家大事,天子只能听不能议。而大司马大将军,其帅才超群,可惜又过分低调。两位辅政大臣本当取长补短并相互牵制,可大司马只在牵扯军务时才会发表言论驳斥李儒,偏偏这时李儒也从不较劲,因此两人并无相互牵扯之意,长此以往,庙堂必然为李儒所占,因此我等只针对李儒,其余不问。若政变事成,也好和朝臣说话。”
“若……”兰亭摇摇头,起身道:“哎,取死之道,兰亭误来贵府,司徒好自为之,兰亭告辞。”说完就要走。陈仁寿也连忙起身拉住兰亭:“愿中郎将不吝赐教。”
兰亭转过身,扶陈仁寿坐下。问道:“既然并无把握击杀李儒,为何又如此匆忙?李儒何等狡诈,如果他有所准备岂不耽误全府上下的性命?”
“哎,中郎将不知,岂是我等也是被逼无奈,最近李儒通过太后的将自己女儿献入宫中,这分明是在向内廷动手,一旦李儒之女真的册立中宫,我等也是大势已去,因此放手一搏。为了减少李儒戒备,我等都对李氏入宫充耳不闻,夏让也只对太后后劝诫过一次,只是太后不听,如今他也不敢相劝,免得李儒记恨。”
“司徒以为夏让为人如何?”“志虑忠纯,先帝心腹。”“我看未必,夏让公中藏私,外忠内奸之人,不过司徒与兰亭也是如此。”兰亭笑了,陈仁寿也笑了:“中郎将就不要兜兜转转,有话请讲。”
“我天汉禁军分五军共五十营五万余人稳控关中,其中护卫军、中卫军、威卫军镇守长安,后卫军驻军渭水上游,前卫军把守潼关附近,如此重要的兵力请问夏让有无掌控?禁军都督名义上管着所有禁军,可都督府在长安,夏震作为禁军中郎将因先帝宠爱却下辖长安三个军,夏让与戚荣加起来也只有中卫军三个营的兵力,夏让作为夏震的叔叔,却不能拉拢这股力量,如此庸人绝不能成大事,司徒应当早做打算。陈塘少年英才,如果跟随夏让是在屈才,司徒三思。”
“中郎将说的在理。请继续赐教”陈仁寿脸色已经柔和许多。
“令郎久在朝中,应当派遣出外去历练一番了。”“哦?塘儿已经是天子近臣,日后必为天子重用,中郎将为何劝我让塘儿远离朝廷。”“目前朝纲崩坏,只有外臣才能是权臣,才上能报国,下安自身。在朝廷?恐怕只有李儒一家独大,包括我等所谓十三中郎,必然为李儒忌惮,不如趁早离朝,当下离朝或许能有州郡之官位,等李儒完全站稳脚跟,恐怕就是阶下囚。如果陈塘在外,司徒在朝也是平安的,李儒不敢贸然下手,事情如果顺利也好内外呼应,这才是上上之策。”
陈仁寿拍案而起:“如此甚好,听君一言茅塞顿开,老夫这就安排塘儿离朝,不知能去何处?”兰亭道:“李儒收敛天下财富打造长安、洛阳,此二城是天下最富饶之地,也是最危险之地,令郎应当远离此地,此其一也;李儒在朝中如此跋扈,不是丞相带来的虚名,而是经过其十余年经营,朝中要职多为其党羽把控,在外如幽州牧、豫州牧、青州牧、荆州牧、凉州牧都出自其门,这些地方都也不能去,容易被监视,反为不美,此其二也;雍州、司州、并州占据天下地势如今李儒也在运作,不要参与,此其三也;因此当前陈塘能去者只有益州、兖州、徐州、扬州。”
陈仁寿听完,暗自揣度一番。“老夫欲将陈塘托付于中郎将,还请中郎将不要推辞。中郎将名震江淮,在扬州也有名望,陈塘随中郎将去,老夫心中也安心。”“司徒还望三思,不如让令郎去兖州、徐州,这里离京城也近,生活也比得过扬州。”“中郎将请休要推辞,老夫心意已定,中郎将智勇足备,让陈塘去扬州,也是让他跟着将军学习学习,不然如将军言,逗留长安恐成废物。”“既如此,兰亭定当效劳。”兰亭立即朝陈仁寿行拜礼
“好好好”,陈仁寿扶起兰亭,又细看一番,笑道:“我看将军天庭饱满,眉宇间有贵气,将来也定当留名万世,不知将军可有家室。”兰亭笑道:“说来惭愧,兰亭内室早亡,留有一女,也才五岁。”“大丈夫行走人世,怎能无家室。老夫一生只有一女一子,犬子已经相识多蒙提点,还有一女唤作陈楚,年十八,老夫早就想寻个人家,只是近些年来多半官员也是对老夫不闻不问,一直没有合适人选,不知中郎将能否接纳。这对外,你我便是一家人。”
兰亭思考一番,喃喃道:“不知我父亲和女儿的意思。”“哎,三十而立,英雄不拘小节。只是如今正临国葬,不能办理喜事,我就置办些嫁妆,让陈楚、陈塘到时候和你一同南下。”
“即便兰亭同意,也不知令爱意思。”“这好办,一会宴席上,你们先见一面,如果都不能如愿,老夫绝不强求。”兰亭于是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