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杨川便带领堂邑父等人进山了。
一起跟随的,除了那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有刘满、娜仁托娅、张安世和基建队的十几人。
此外,还有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张汤。
这家伙本来是皇帝派过来保护刘满,监督杨川、霍去病、曹襄几人的,可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如今,差不多成了杨川的‘贴身保镖’了……
……
晚春时节,庄稼长势喜人,同时,也预示着虫害马上就要泛滥了。
去年一茬虫害,差点让杨川家的两千亩菜蔬绝收,所以,他得了一个教训,得提前想办法预防。
“公子,咱们这一次要挖什么石头?”
堂邑父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探路、警戒的同时,还要顺便将那些挡道的荒草、荆棘等随手砍掉,以便后面的人通行。
“咱们要找的是硫磺石,”杨川一边行走,一边观赏着风景,看上去心情不错,“去年寻到了一处硫磺矿,不过,很难开采。”
去年为了灭除菜地里的虫子,杨川病急乱投医,的确寻到过一处硫磺矿,只不过当时的条件根本就采挖不出来。
这一次,他一方面是为了寻矿,另一方面,却还是存了一些‘游学’的心思。
无论是明面上的三个‘学生’,还是他手下的三十名半大小子,还是基建队的人,差不多都没什么勘探方面的经历和经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行万里路,破万卷书,听上去就很是厉害。
而实际上,以眼下汉帝国的交通状况,想要行万里路,何其艰难?杨川与堂邑父从西域出发,去漠北给张骞找老婆,那才叫‘行万里路’。
只不过,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啊。
“公子,前面就到温泉了。”堂邑父站在一处山岩上,举目远眺,瓮声瓮气的说道。
“正好大家都走累了,去温泉那边泡一泡,”这一处温泉杨川知道,而且,还在里面泡过澡。
也正是那一次,他被刘嫖老妇派来的‘猎奴团’追杀,躲进秦岭深处两个多月……
一听要泡温泉,众人欢呼起来。
唯有刘满却一脸的怒容,快步追上杨川,气哼哼的问道:“这地方有温泉,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本、妾身?”
杨川却不理睬这个刁蛮小公主,只是指挥大家继续前行,并随口布置任务:“张汤,让你手下的人警戒啊。”
“这荒山野岭的,可别冲出来一群坏人,将刘满捉去啃着吃掉了。”
“哎呀你们不知道,听说这秦岭深处,有一种专门吃、小孩的怪兽野人,赤发碧眼,青面獠牙,一口就能啃掉小孩的半个脑袋。”
“而且,听崔九大长门说过,那些怪兽野人,最喜欢吃白白嫩嫩的小姑娘……”
杨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无非就是吓唬刘满,不让这家伙乱跑乱窜,免得给他惹麻烦。
不料,刘满却越听越兴奋,两只眼睛都笑成了小月牙,一把扯住杨川的衣袖:“杨川,伱说的那怪兽野人在哪里?哎呀,我早就说过,这世上奇奇怪怪的事情很多,娜仁托娅还不信。
赶紧的,带我去看看怪兽野人!
如果能捉住几个,让他们陪我和娜仁托娅玩耍就好了,我们每天就可以学着做饭给他们吃了……”
杨川目瞪口呆,转头看向张汤:“张汤,这个、赶紧让你的人去警戒,发现刘满乱跑,直接打折她的狗腿!”
这老刘家的妇人。
一个个的、彪悍如斯!
杨川承认,他见过的所有的老刘家的妇人,好像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张汤负手而立,淡然说道:“我不是你杨川的部曲,亦非私兵,岂能受你指使?”
杨川笑道:“也罢,反正一旦有什么危险,这一队人里头,我杨川跑的最快。”
张汤眼角抽搐,却一声不吭的去负责警戒了。
杨川的无耻,已经让这位大汉酷吏无话可说,当着自己学生和手下人的面,竟然能把‘跑路’这件事,说的如此坦然、清新脱俗……
眼看着张汤高高瘦瘦的身影,消失在密林之中,杨川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张安世,温言笑问:“张安世,如何对付你父亲这样的人,学会了?”
张安世拱手,道:“学会了,但用不上。”
杨川故意问道:“为何用不上?”
张安世苦着脸说道:“他是我父亲,会直接打折我的狗腿。”
杨川哈哈大笑,道:“只要学会就行,等你长大一些,爵位、官阶、身份地位什么的都提升上来,便能用上了。”
张安世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好……”
……
暗中有张汤、绣衣使者的保护,估计方圆几十里内,好几年都会寸草不生,故而,杨川在泡温泉时就很放松。
那些半大小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的脱光了,像一群黑不拉几的鱼,在一个池子里打闹、嬉戏,激起水花二三丈高;
刘满、娜仁托娅两个人,杨川给她们选了一个甚为偏僻的池子,并让豹姐和两只沙雕过去守护着;
张安世不泡澡,却守在杨川身边,乖巧的像个小媳妇,‘吭哧吭哧’的给老师搓澡。
看着杨川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痕,这小子终于有些动容,手指轻柔,生怕弄疼了杨川。
“老师,这些伤痕、谁干的?”一炷香工夫后,张安世终于忍不住问道。
“有羌人,有匈奴人,也有汉人,”杨川笑了笑,淡然说道:“我六岁时被羌人掠去成了奴隶,后来,随着白羊部落一路西迁,最后到了西域;
我在那里生活了六年多,直到汉使张骞归汉,方才想办法脱困;
这些伤,有些是鞭子抽出来的,有些是用狼牙剜的,有些是被羌人部落的那几个小杂种弄出来的,他们喜欢听奴隶的惨号、求饶,所以,就经常先用鞭子抽烂你的身体,然后,往伤口里滴滚烫的羊油……”
杨川的语调很平淡,娓娓道来,就像是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基本没什么波澜。
可是。
听在张安世的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尤其看着老师身上那些可怕的伤痕,他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歹毒狠辣之人?
而且,老师经历了多少非人折磨,终于活了下来。
如今,还能如此坦然面对,简直就……
“老师,等我长大了,我会杀光那些害过你的人,”张安世的语调也很平静,“一个一个的,全部杀死,挫骨扬灰。”
杨川轻笑一声,伸手揉一揉张安世的头顶,道:“所有害过我的羌人、匈奴人,我一个不留的,全部弄死了;
你呀,还是好好读书吧。”
张安世却摇摇头,道:“不,没有杀光。”
杨川笑而不语,只是温煦的瞅着眼前这个哈怂,心里头莫名的有些温暖。
“老师杀死的,不过是直接害过你的羌人、匈奴人,”张安世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可是,那些还在戕害别人的羌人、匈奴人呢?
老师曾经说过,雪山崩塌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清白的;
等我长大成人,我一定会想办法,将所有的羌人、匈奴人全部灭杀,一个都不让其存留下来。
对了,还有那个公孙敖,听两位小师娘说过,老师脸上的这一道鞭痕,便是公孙敖老贼抽打出来的,我会弄死他公孙敖全族……”
刚开始,杨川听着还挺温暖的,觉得自己这个学生很有主见,都能领悟到‘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可是,听着听着,就感觉不对劲了。
这小子、心太黑了。
这才几岁的小屁孩,都捉摸着要灭除所有的羌人、匈奴人,而且,还想着要弄死公孙敖一户口本?
这样下去。
那还了得?
这一届学生、太难带了……
“安世,这十世之仇不可忘、虽千万人,吾必前往灭杀之,这种想法没错,可问题是……”杨川还在考虑如何‘教导’,却被张安世打断了。
“老师,学生心意已决,你就别说了,”张安世很平淡的笑了笑,道:“对于杀人这件事情,学生另有想法。”
杨川从温泉池子里出来,开始穿衣服,随口道:“走吧,我泡好了,该干活儿了。”
张安世这个哈怂,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捉摸什么害人的法子,他都猜想不到,那就不用猜了。
这人的成长啊,环境固然很重要。
可是,最后起关键作用的,却还是每一个人的品质、思考和见识,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这就好比一样食材,如果天生便是肥美的羊羔肉,除非遇到一名脑浆子不够用的厨子胡乱烹制一气,否则,就算是用清水煮熟,撒上椒盐也是一道正宗的‘手抓羊肉’……
……
硫磺在很多矿石中都存在,譬如什么硫铁矿,说是铁矿,实则里面有很多硫物质,在眼下来说,却还是一种‘有害物质’,在冶铁的过程中必须要尽量去除。
杨川想要找的是那种比较纯的硫磺矿。
在他的印象中,一般有火山的地方,便会有硫磺矿;具体如何,他其实也有些迷瞪,只想着既然附近有温泉,便猜测这片区域的地下火山比较活跃。
可惜啊,当初在勘探队当厨子时,杨川对硫磺矿这种‘小玩意’从来都没有关注过。
如果能够发现一座硫磺矿,他就可以着手熬制灭虫神药‘石硫合剂’。
在后世,石硫合剂被广泛用在果园、菜园,一般都是冬天、初春两次,是清园、杀虫卵和灭杀幼虫的‘神器’,最大的好处就是没什么污染和残留。
去年冬天杂事太多,杨川根本就没有时间去做,如今,就只能亡羊补牢了。
当然。
之所以急着寻找硫磺矿。
杨川其实还存了一些其他想法:一旦寻到纯度比较高的硫磺矿,他就可以配制一些‘防身利器’,让他的底牌再加上一两样。
就譬如,史上最有名的‘一硝二硫三木炭’的实验,想想就挺让人上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