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全走的很不安详,甚至于濒死之时,他都没看清凶手的模样。
他想不通这次结交的官差为何会如此卑鄙无耻!
当面称兄道弟,背后摇人偷家。
关键动手还异常狠辣果决,完全不留余地。
等石灰粉尘散去,范全的尸身彻底暴露在夜幕之下。
“小心些!”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陆平安明显有些紧张,生怕地上的尸体会突然暴起。
拦住想要上前查看的许敬元,陆平安重新填装好一支袖箭,瞄准背面向上的范全,短而锋利的箭矢闪过寒芒。
“噗呲——”
入肉声响起,地面上好似面粉包裹的汉子毫无动静。
许敬元眼皮止不住的跳动,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眼睛被灼伤的缘故。
负责清理杂鱼的龚林海来迟一步,当他看到地上的尸体时,同样惊愕了片刻。
范全身上的铁针、袖箭加起来不下十支,再配合现场的凌乱场面,龚林海很难想象对方临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
“敬元,你眼睛没事吧?”
许敬元双目通红,咬牙道:“不妨碍,先处理后事要紧。”
深吸一口气,血腥味混搅着石灰的刺鼻气味钻入鼻腔,他提刀上前,对着陆平安切割开的伤口又补了一刀。
杀人者,许敬元!
他身为鹰卫营八品秘卫,职司权责均比陆平安高出一大截,纵使有金水帮残余同党或者其背后势力想要报复,也得掂量掂量。
“走!去搜账本!”
许敬元折身返回金燕楼,龚林海紧随其后,陆平安则快步跑去后厨取了一碗菜油送来。
眼睛得到有效清洗后,许敬元忍不住问道:“范全身上的石灰是你撒的?”
陆平安点头承认。
“家里墙面有些脱皮掉灰,今日路过灰石铺时,就顺手买了一些,没想到能在这里用上。”
“......”
许敬元看破不说破,等眼睛恢复正常,便前往账房开始查账。
“一个酒楼,入账银钱竟如此之巨?”看着账本,龚林海暗自咋舌。
陆平安接过账本瞧了瞧,却发现了其中猫腻。
“酒水无凭,随人定价,你们看这些款项,均是每月进一次大头,想来不是卖出的酒水,而是从这几条街收来的例钱。”
龚林海闻言皱眉道:“帮派教徒最重利色,不过单凭这些,恐怕无法向上面交代清楚。”
许敬元同样陷入沉默。
是啊,毕竟金水帮‘只是’压榨底层民众,索取膏腴的蛀虫,要判罚自有律法惩处,可你不由分说把人分舵酒楼一锅全端了,这就有些不好解释了。
纵使是鹰卫,如此弑杀也实在说不过去。
一旁,陆平安思忖片刻,忽然想起在淮水坊时,范全曾说过的话。
“此事不难解决。”
陆平安摊开账本,指着上面的账面,说道:“这酒水进项本就不经推敲,只要你我不主动往外说这是收来的例钱,谁又敢肯定这钱的来路?”
“说不定就是永乐教与金水帮暗通款曲的香火钱!”
“永乐教多在南淮水路活动,而此地一路北上便能到达南水码头。金水帮管控的淮水坊又正巧是淮水漕运收录所在,很难想象这么多年下来,金水帮为此邪教做了多少企图动摇国之根本的事!”
“嘶,若是如此,那当真是罪大恶极!”
看着陆平安讲的煞有其事的模样,龚林海与许敬元对视片刻,随即便统一了说辞。
悬镜司负责巡鉴天下诸事,下属鹰卫首当其冲,皆尽力为圣上铲除异己,维护国之安稳。
若有反叛苗头者,皆可疑罪从有。
而金燕楼里的账本,则是实打实的铁证,容不得金水帮出言狡辩。
夜幕笼罩的金燕楼内,任劳任怨的蔡九将所有尸体拖进院中,龚林海和陆平安则对着账本上的数目一一比对。
他们在范全的独立居所里搜刮出了将近三万两的银票和金银。
比对之后,龚林海目光闪烁道:“这个月金燕楼账上例钱统共九千五百余两,除去这些,想来剩余不少钱财均是范全私扣所得。”
“敬元,你看这多余的银钱......”
虽是询问,却也袒露出了龚林海的意图所在。
说到底,今夜做的事私大过公,若真有个万一致使他们丢了饭碗,那此时留些本钱也是好的。
许敬元目光扫视一圈,开口道:“兄弟们自然不能白干,留下一半大家分了,其余的尽数上交。”
陆平安闻言眼皮一跳,刚才的账本他有过目,纵使留下一半,也足有一万三千多两银钱。四人若是平分,每人也能落得个三千多两。
此时,一直沉默的蔡九摇头道:“我没出上力,就不分了,说起来还要感谢几位兄弟替我处理后事......”
龚林海抬头看向蔡九,面无表情。
许敬元微微皱眉,怪对方好不明事理。
一旁,未等蔡九把话讲完,陆平安一把将其扯到跟前,伸手便将一沓银票塞进了他怀里。
“今夜无论出力多寡,一人一份,谁也不许推拒!”
说着,陆平安便将清算利落的银钱按比例分开装拾。
陆平安虽然没当差多久,却也明白一些不在台面上的潜在规则。
蔡九甚至包括他都与龚林海不甚相熟,难保对方信不过他们,此时大家共同瓜分,换来的却是安心。
......
亥时,夜深人静。
四人经过短暂商讨,决定让龚林海前去鹰卫营禀报案情,外加征调人马。
许敬元则负责看守案发现场。
陆平安和蔡九自始至终都潜伏于暗处,不宜表露身份,便提前一步离开了金燕楼。
此时陆平安身上还背负着龚林海和许敬元的那一份分红。
四人里目前他只信得过许敬元一人,为了保险起见,陆平安临走前还暗自里让许敬元看着龚林海二人,等他离开两刻钟后,再让二人离开金燕楼。
在陆平安心里,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大多数人都脱离不开‘权名利色’四字,若想活的稳妥,就要学会利用和警惕这四个字。
出示鹰衙令牌,乘坐吊篮来到内城,陆平安一路之上提心吊胆,为防止意外,他甚至还额外想了一通说辞。
好在还算顺利。
回到椿寿街,陆平安在一处角落脱下常服,换上早已藏好的鹰衙差服,这才敢放心归家。
路过许家府宅,等看到自家府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
只见府门外,一盏手提纸笼正散发着微弱光亮,明灭可见。
平复心情,换上一副‘喜中举人’的面容后,陆平安意气风发的回往家门。
门口,管家陆良遥望街头,忧心忡忡。
待看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影从远处走来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怎的这般时候才回来?”
陆平安面带喜色,无比轻松道:“今日通过了鹰卫衙门的文武考核,还得了上优的评分,心里高兴,便和许家公子去酒肆小酌了几杯,不曾想却误了时辰,是我的不对。”
陆良闻言含笑点头,不过还是提醒道:“公子高兴归高兴,可也要提前向府里打声招呼,如今老爷和夫人正在厅中,已经等了好些时候......”
陆平安脚步一顿,心里暗道侥幸。
幸好他提前考虑好了这茬,在离开金燕楼时顺了一小坛好酒,又去后厨打包了一些糕点。
此时却是刚好有台阶可以找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