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矜甩了甩头,转身看向身后。
银粉蛾仍然被云鸢抓着吊在半空,但显然已经奄奄一息。
仇鹰已经明白周子矜留住张思怡的命是有话要问,于是吊着银粉蛾一口气,不至于让张思怡因为契约断裂灵魂坍塌而死。
现在嘛……
“杀了吧。”
周子矜对着仇鹰点点头。
如果说杀一个人周子矜多少还有些犹豫,但一只灵兽,还是那个疯女人的灵兽,不需要任何怜悯。
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银粉蛾直接被撕成两半,像垃圾一样被扔在地上。
另一边,杨铁生已经把四眼的衣服扒了下来,当做布条将其双手反绑在后面。
杨铁生推一下,四眼向前走一步。在他身旁,臭臭鼬有些害怕地跟着,身体不停颤抖。他太清楚自己的战斗力了,在这些家伙面前根本不够看。
这个好像有些多余的男人……杨铁生和仇鹰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周子矜。
周子矜好像没有看到一样,一只手握着张思怡那把带血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四眼。
鲜血还没有凝结,顺着刀刃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声音和脚步声一起,一下一下打在四眼的心上。他的心脏好像是一片破鼓,很快就要承受不住了。
周子矜舔了舔嘴边的鲜血,尽力做出一副很陶醉的样子。他现在的样子和平易近人没有任何关系,肌肉精悍有力,寸头有一种难以描摹的野性。
张思怡喷涌的鲜血溅了他一身,头发上、脸上、衣服上、手上……这让他看起来和疯女人没什么不同。
刚才,就是他把张思怡溺死于无尽的痛苦之中,惨叫声似乎还回荡在四眼耳边。
这成了打碎破皮鼓的最后一下重锤。
“求求你……呜……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真的……我发誓!”
四眼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再一次止不住的往外流,整个脸沟壑纵横的,像是洪水漫过的街道。
“真的……相信我!我不想死啊……我……你不要杀我,我有用,我不是废物,我可以帮你们!”
周子矜并不想杀人,他大概率确定这个家伙和张思怡与她一拖二的男友不是一伙的。
四眼磨洋工的样子太明显了。就是他藏得再深,在己方接连受创的情况下也不该再藏下去了——虽然安全级中等臭臭鼬确实有些菜,除了屁。
但是,周子矜首先要确定这个家伙真的没什么危险,或者至少危险在可控范围之内。
而且……
他控制着速度,如果太慢了就显得太假,如果太快了那就起不到效果了。
说啊,继续说啊,说点儿我想听的。
“我!我——我知道这个女人还有同伙,不只一个!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们!对!这家伙的同伙肯定会来报仇的,我可以帮你们。”
“说得不错,还有呢?”
周子矜此时已经来到四眼身旁,半蹲下来,用匕首拍了拍四眼的脸,鲜血和眼泪鼻涕混在了一起。
似乎是受到了周子矜的鼓励,四眼终于停止了抽搐,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我……我偷听过他们的谈话,我不敢暴露,但是我记住了他们的声音,特别是其中一个人,他的声音非常特别。”
“我其实……其实没有那么废物,我是被胁迫的,我不想帮他们,我想跑。真的,你们相信我,我很有用的,只是不太擅长战斗。”
最后这一句话周子矜权当没听见,要给自己加筹码也不是这么吹的啊。
安全级中等的臭臭鼬,还有人契约这种灵兽,就算认真起来又能有多大用?
虽然……那臭味确实很让人受不了。
“那就先留着吧,试用期。”
周子矜起身,朝杨铁生和仇鹰点点头。
四眼闻言,知道自己的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检查一下他们身上的物品,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知道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有视野就是好啊,周子矜点点头。
“四眼,还有劲儿吗?我们要走了。”
“有!有!”
四眼一个咕噜坐了起来。
喧嚣的树林重新变得安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大自然的胸怀就是如此宽广,她包容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些陌生的旅客——不管他们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很快,张思怡、鲁林和王程森的尸体就会被森林的清道夫带走。不对,王程森的躯壳已经化为了飞灰,在一阵不知道从哪里吹来风的轻抚之下。
张思怡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轻咳,又仿佛是在呢喃。如果周子衿还在这里,他一定会吓一跳——他分明已经确定这个女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当然,他或许不会太过诧异,毕竟疯女人身上的诡异事情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一条白色的虫子从张思怡苍白带血的双唇中爬了出来,白玉一样的颜色,肉嘟嘟的,宛如一条可爱的蚕宝宝。
白玉虫子在张思怡美丽的面孔上转了两圈,又跺了跺脚,像是在抱怨女人的无能。然后,它直起身子,仿佛在嘶吼,在鸣叫。
树林还是这般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此时,几百公里之外的蓉都市中心,一个没有谁会注意的下水道的幽深之处响起了凄厉的叫声。
这叫声越过滴滴答答的黑水,穿过下水道的隔栏,回荡在腐烂并且污浊的空气里。
地面之上正是下班的晚高峰时间,没有人注意到这声音,只当作是地铁的刹车声,或者是哪里一个熊孩子的鬼叫——疲惫的打工人没有心思去管这些。
只有虫子感受到了,数千年来,他们已经和这个古老的都市融为一体,可惜没有谁会真的注意到他们。
离那声音越近,虫子们就颤抖得越厉害。
蚂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苍蝇降落的时候一不小心打滑劈叉,蚊子怎么也没法把尖嘴刺进皮肤里……
“嗯?你有个小家伙死了?”
还是有一个人听到了这凄厉的声音,苍老、疲惫、诧异……
“没死,是寄生的宿主死了?那就再找一个吧,不要打扰我工作,这里太脏了,得好好擦一擦。”
回答他的是虫子的嘶鸣,在洞壁之间不断回荡。
“你想去把小家伙接回来?”
“不行,那样会暴露的。而且,今天的清洁还没有做完。”
“够了!咳咳……”苍老声音的主人似乎有些生气,无法控制地咳了几句。
“宿主死了我都不伤心,你的小家伙没死,激动什么?就算死了,再生一个就是了。又快到产卵的时候了吧……”
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协议,那未知的存在终于不再发出声音,凄厉之声也逐渐消散。
“好了,果然还是干干净净的看着最舒服。”
老人将手上的橡胶手套取了下来,洗干净之后又甩干水,挂在一侧墙壁的挂钩上。
他伸手的时候头上遮挡用的兜帽掉了下来,露出带着口罩的脸,眼角已经有了很深的纹路——但是很干净。
一只白玉虫子从口罩之下爬了出来,好奇地趴在口罩边缘向外望。
“回去,别老想往外跑,回头啊……给你找个舒服的窝。”
老人熟练的将虫子塞回了口罩里面,口罩表面一阵变化之后归于平寂,虫子竟然完全消失了。
“死了?死了就死了吧。要做虫子,就要懂得低调,现在的年轻人啊……”
啪嗒啪嗒,这声音里,只有腐烂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