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野猪给咬了,大爷,车我要用一下。”张扬把何雨露放到车上。
“中哩中哩,你们快点送医院吧,瞧这闺女这脸色都没多少血色了,再慢点恐怕就不行了。”
光明大爷连忙跳下车,把缰绳和鞭子交给了张扬。
何雨露的状态,让张扬也很担心。
动脉血管没有缝合,只靠“绷带”挤压止血是无法彻底止血的,这一路已经失血很多了。
她一路上一直在报菜名,从气喘吁吁,到细若游丝,但这会儿也不念叨了,虚弱到极点了!
“驾!驾驾!”
张扬坐上车,左手把着何雨露,右手一抖缰绳,喝道:“你俩在后面推,用全力,吃奶的劲儿都给我使出来!”
“好嘞。”
赖皮和狗蛋应声,立刻推车。
光明大爷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远,看了好一会儿才唉声叹气道:“这是赖皮带同学上山了?这孩子真是闯祸精啊!”
按他以往的脾性,肯定要告诉张丰收两口子,让他拾掇赖皮一顿。
但想想赖皮这段时间也越来越懂事了,他决定先瞒着,谁也不说。
很快,来到了公社的大街上。
公社大街这年头也显得很萧条,只有公社大院、邮电所、供销社、卫生院、粮站等寥寥几个单位。
“哥,公社卫生院就在这里啊,你怎么往公社大院方向走啊!”
路过卫生院的时候,张扬没停骡车,赖皮不由气喘吁吁地提醒。
“去卫生院大概率没用,我们得送到县城医院!”
张扬停下骡车,道:“不过兵分两路吧,赖皮你去卫生院,就和医生说何雨露动脉破裂,失血很多,问能不能治,快点!”
现在的医疗条件差到什么程度,没有经历过这个年代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卫生院只有四间青砖房,连一个毕业于正规医学院校的医生都没有,都是经过简单培训就上岗的赤脚医生。
诚然,有很多地方的赤脚医生水平不错,也为保障人民的生命健康做出过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
但清河公社的这几位,水平实在浅了点,就会两手绝技——止疼片,紫药水。
发烧头疼肚子疼就给止疼片,外伤就用紫药水。
更别说何雨露手术过程中可能需要输血,卫生院连血型检测都做不到,基本上没有外科手术的能力。
果然,赖皮一溜烟跑进卫生院,等会就领过来一个白大褂。
这医生,张扬也见过,正是之前生产队的驴食道堵塞来治疗的那位。
这医生站在骡车边,对张扬赞道:“张兽医,你包扎得很好嘛,出血量不多,比我在县医院接受培训时那些老师们包扎得还好呢!”
谁要听你说这个啊,张扬目光焦灼:“你们能不能缝合动脉血管?还可能有骨折骨裂!”
“实不相瞒,我见你治好牲口挺受欢迎,能得好处,又感觉给人看病水太深,我把握不住,所以,我刚刚转成兽医了,专门给牲口看病……”
医生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动脉血管缝合,咱们卫生院没人能操作!”
艹,啰嗦半天!
张扬一鞭抽在骡子屁股上。
去县城医院的话,骡车就不行了,那就得去公社借一辆拖拉机或者什么车最好!
骡车全速也就是20公里每小时左右。
到县城医院四十多里地呢,要两個小时,赶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拖拉机快得不多,但毕竟快点,已经发放到各个公社了,张扬恰好能开。
张扬赶着骡车到了公社院子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停着两辆戴着大红花的拖拉机。
他跳下骡子,立刻大声喊道:“有人吗?何主任在吗?何主任的闺女被野猪咬了!”
原本安静的小院顿时跑出来好几个人,围着骡车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我的天哪!”
“咬得这么狠!”
“雨露脸色煞白煞白的,太吓人了。”
“她还有气吗?不会死了吧?”
“赶紧送卫生院啊!”
张扬焦急道:“去了卫生院,可是那边医生说他们没法治,必须送县里的医院!”
这会儿,高留根也和一个国字脸中山装的魁梧中年人一起跑了出来。
“何主任来了!”
大家纷纷让开道路。
何长隆一看女儿的情况,双腿就是一软,脸色惨白如纸,也有点慌了神:“咋伤得这么严重啊!”
“何主任,被野猪给咬了,股动脉破裂,必须送县医院。”
张扬把小丫头抱起来,往院子里跑:“别耽搁了,我能开拖拉机!谁把摇把拿来!”
“不用,不用。开汽车送去。”
何长隆连忙跑进院子,又跑进了后院,大声喊道:“卢师傅,卢师傅,别睡了,起来一下。”
后院就是公社干部的生活区,每家每户都是青砖房,但面积很小,就一个狭长房间,用木板隔成卧室和客厅,厨房就在屋檐下。
条件艰苦,但也留了两间房子给来公社办理公务的同志们午休或者过夜。
高留根露出喜色地道:“差点忘记了,县里有位领导下来视察指导,带着车呢!这下好了!”
张扬此刻看到院子里背阴处还停着一辆上海牌760轿车。
可张扬没有一点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
拖拉机比骡车快,但也快不了多少,但小汽车就快多了。
眼下公路上也没啥车辆行人,能开到全速,半个小时就能把人送到,基本上何雨露肯定能保住命。
卢师傅没出来,房间里却走出一个面皮白净,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诧异问道:“长隆,雨露这是咋的了?”
“哎呀,罗局,我闺女野,上山玩,被野猪咬着了,得赶紧送医院。”何长隆焦急地道。
“何主任,完嘞!”
罗云泽一拍大腿,满脸懊丧地道:“我心想着今天下午开会,明天视察,用不着车,也不用回城,就让卢司机回家看他生病的老娘去了。”
原来卢司机老家就是清河公社的,平时整天跟着领导跑东跑西四处调研,小半年没回家看老娘了,老娘身体也不好,他挺挂念的。
罗局体恤下属,午饭后就让他买点肉菜营养品骑着公社的自行车回家看老娘了。
他家还比较偏远,一来一回,哪怕骑着自行车要一个小时。
这事儿闹的!
“雨露呢!我的雨露呢?!”
这时,何雨露的母亲公社妇联主任程方妮同志也从后院走了出来,一看女儿的情况,两包眼泪就滚涌而出,腿软得差点站不住:“赶紧开车送医院啊!”
“司机不在。”
何长隆扶着程方妮,嗓音已经微微颤抖了。
“这可怎么办!”
程方妮看着女儿惨白的小脸,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何长隆镇定一些,一把拉住张扬,道:“小同志,要不还是用骡车或者拖拉机送雨露去医院。”
刚刚虽然一片混乱,但他还是听清了张扬说的他会开拖拉机。
然后看向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小廖,你现在就骑车去叫卢师傅回公社开车追骡车,能追上再换汽车吧……”
也只能这样了……众人心里都沉甸甸的,都预感何雨露凶多吉少。
这时。
张扬突然看向罗云泽,大声问道:“罗局,小轿车的车钥匙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