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女侦探的邀请,沃森直截了当地拒绝。
“抱歉,我还是习惯自己一个人居住。”
他的目光似乎是不由自主地瞄向跛足与伤臂,给人感觉虽是身残志坚但仍然怀抱着强烈的自尊心,不愿意寄人篱下或接受施舍的帮助。
夏洛特点头,“我明白了,那你自己小心。”
“对了,之前在夜间袭击过来的闪刃教团的刺客,虽然他现在已经躺在苏格兰场的太平间……但或许是一条有用的线索,我们是否要调查一下他的行为轨迹?”
“倒也是一个追查的方向,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
“我记得。”
沃森当然记得,他在过去……或者应该说是另一个未来,因工作需要曾经接受过各类训练,其中就包括有如何高效快速地记忆。
实际上,俗世间大部分的凡人都无法做到回忆起一张具体的脸庞,哪怕是朝夕相处的最熟悉的人,在脑海中的印象也是模糊且朦胧的……因为他们的大脑在接受视觉信息的时候,只是保留了其中最具鲜明的特征部分,其余的微末细节则忽略不计。
这对于大脑来说其实是高效率的手段,无需记载过多的细节,只依靠部分的特征就已经足够在下一次见面时识别出对方的脸庞,辨认出对应的信息。
但对于专业训练,且拥有蛾赋予的极佳观察力的沃森来说,纵使是只是短暂接触过的对象的面部细节,他回忆起来也不过像是走进房间拉开抽屉取出照片般轻而易举。
沃森说道:
“那是一个二十三四的小伙子,眉毛浓黑笔直在尾端处下勾,一双吊梢三角眼里闪烁着狡黠,嘴唇上边留着一抹像阔刀般的宽长的八字胡,具体的五官模样则是——”
他在脑中比对着尺寸与距离,以一种相当肯定的语气说道:
“前额发际线到下巴约9英寸,下巴宽度约1.7英寸,两耳之间的距离约6英寸。”
“眼部内角约70度、外角约55度,双眼大概是1.5英寸长0.8英寸宽。”
“鼻子略长将近3英寸,鼻翼约1.3英寸宽,鼻嘴角约摸90度。”
“嘴唇约2英寸宽,上嘴唇约摸是一麦粒厚(0.33英寸),下嘴唇则要更薄一些。”
福尔摩斯早就已经掏出画纸和铅笔,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画出简易的网格分线起形。
她虽然不擅长印象、野兽、达达等等侧重于内心表达的绘画流派,但尤其注重于现实主义的画法,她笔触下的画像更是对现实场景的高度复刻,犹如精确的照片,也是为了探案所服务的技能。
“不对,这眉尾向下的角度要更大一些,要达到将近120度,而且眉尾的长度也要更短,更尖锐……”
沃森从旁指导着调整细节,手指点在画纸上,“鼻梁再高一点点,鼻翼下部也再宽一些,到这个位置。”
不多时,在二人的通力合作下,一副精确宛如人像摄影的素描画像问世。
如果维克多·费尔巴哈还在世,他看到这副画像都会情不自禁惊呼,是谁偷偷趁我不注意拍下了我的照片?!
福尔摩斯长呼一口气,吹散纸上的铅笔屑,“确定不用修改了吗?”
“嗯可以了,这已经有八九成的相似程度了。”
“好,我们现在去一趟苏格兰场,让格雷森和其他警员帮忙查看一下,是否认得出这张脸庞。”福尔摩斯突然笑着说道:“格雷森这家伙老是瞧不起我们私家侦探,现在我拿着防剿局的徽章去调度命令他们,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一副脸色。”
女侦探和她的助手坐上维克多的马车,前往苏格兰场调查另一位维克多。
苏格兰场实际上并不位于苏格兰,也不负责苏格兰的警务,之所以得名如此,只是因为其堪称是建立在旧苏格兰王室宫殿的遗址上。
贝克街与苏格兰场离得不算太远,也就三英里左右的路程,他们很快便已抵达目的地。
这個时候正是苏格兰场日班警员上工与夜班警员交替的时间,戴着普鲁士军队样式头盔的警员来往进出。
福尔摩斯一到门口就直接冲了进去,来往的警员似乎都听闻过这位福尔摩斯侦探的名号,竟是都很主动地避让出一条通道来。
等沃森拄着手杖慢悠悠走进去时,女侦探已经与面色憔悴的格雷森交涉完毕,看他的表情似乎极为不情愿。
格雷森扭扭捏捏地走到大厅正中央。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高举着维克多·费尔巴哈的画像朝人潮拥挤的大厅喊道:
“各位!还请麻烦各位同事过来看一下,是否在各自管辖的街区内见到过这张面孔。”
格雷森的话语在苏格兰场似乎还是有些号召力的,听到他的声音,一张张或是疲惫或是憔悴或是精神的面孔望了过来
“这小子是谁啊,看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
“没见过,看着很面生。”
“格雷森你倒是起码说个活动范围嘛!”
苏格兰场大厅一下子变得闹哄哄的,彼此之间高谈阔论低声窃语声不断,但沃森注意到人群里有一位刚刚值夜归来的警员打着哈欠瞪着惺忪的睡眼,望着画像似乎若有所思,似乎是在辨认。
那名警员像是没看清,挤过人群走近几步,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望着格雷森警探手中的画像。
他伸手喊道:“格雷森先生,我曾经在负责的街区里见到过这个人——维克多·费尔巴哈,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维多利亚公园附近。”
女侦探赶在格雷森开口之前问道:“你知道具体的住址吗?”
那名警员摇了摇头,“具体地址记不清了,但大概是在乔德雷尔街道。”
“很好,十分感谢。”
女侦探微微道谢便夺过格雷森仍举着的画像走出门去,拥挤的人群再次为她分避出道路来。
乔德雷尔街道离着苏格兰场稍微有些远,再加上道路逐渐拥挤,马车无法全速地奔驰,等他们来到目的地已经是正午时分。
夏洛特下车拦住一位提着菜篮像是正准备回家做菜的大妈询问费尔巴哈一家的住址,或许是见着这位漂亮的女士是从刻着贵族纹章的高档马车走下,大妈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带着费尔巴哈一家三口的具体情况都倾诉道出。
“您要找费尔巴哈家的小维克多吗,我听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老费尔巴哈气得天天晚上在家里发脾气,说等小维克多回来,自己一定要把他的腿给打断。”
“他的妹妹小萝丝这几天也是焦急得到处奔走打探哥哥的消息,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她脸上挂着还未擦干净的泪痕……”
女侦探露出礼貌而不失优雅的笑容,“那请问您知道他们家的住址是在哪里吗?”
“知道,就在那里。”
菜篮大妈指向不远处一处落败的小木屋,院里稀疏地生长着枯黄的杂草,木屋的白漆已经脱落过半,露出如伤疤般难看到原木本色,
女侦探道谢一声,便带着自己的助手走了过去,他们迈进围栏都瘫倒过半的院落里,轻轻敲门。
咚咚咚——
三声过后,门扉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她的面色有些憔悴,留着一头齐肩的短发,额前的平刘海盖住半截上扬的弯弯细眉,眉眼与维克多几乎一模一样,一张樱桃小嘴惨淡无血色,看来就是目标的妹妹萝丝。
萝丝望着面前这位时髦漂亮的女士,心里想着对方是不是找错门了,疑惑地问道:
“这位女士,请问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