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缓缓地流动,带着小舟向东漂。
刘国璋躺在小舟上,忍不住寻思。
这个狗日的陈峤是谁啊!害得自己中了两箭,未来的岳武穆也生死未卜。
嗯,陈峤,会不会是陈秀山?
就是那位在川饭店被刺杀的翰林图画院待诏陈秀山。
古人都是有姓名,有字,陈峤会不会字秀山?
人死了,大家反倒对他更客气了,不是叫秀山兄、秀山先生就是称陈待诏,也没人跟我说他叫陈峤啊!
陈峤可能是因为价格没谈拢,被河西家细作捅死了。
按照今晚这些追兵,人狠话不多的作风,陈峤漫天要价的行为真得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自己为了能进开封府架阁库里翻阅户籍资料,不仅帮着查出真凶是川饭店的火家,那几日还屁颠屁颠地帮王军巡使和陶军巡判官到处查案子。
然后被真凶误以为,自己可能跟陈峤有关联,说不定他那件待售的地图,就在自己手上。
为什么啊!
为什么总是被别人误会啊!
想到自己中了两箭,岳飞生死未卜,刘国璋心情很不好了。
河西家,西夏国,这笔账我就记下了!
以后我们慢慢算!
有一艘汴河货船驶过,刘国璋挣扎起来,把缆绳套在船侧上,被拖着从内城东角子水门驶出。
城楼上巡逻放哨的禁军,只注意这艘货船,没有注意到阴影里藏着的一艘小舟。
出了水门,进到外城东厢,刘国璋挥刀砍断了缆绳,看着货船越走越远,任由小舟继续顺流漂下。
两岸变得繁华起来,尤其在前面,是一栋灯火璀璨的酒楼,前面河道上停了六七艘棹船,上百人在岸上和船上大声争吵着。
“仁和酒楼是我们无忧帮道场,你们桑家帮想干什么?”
“无忧帮?一群死狗而已,有什么资格在仁和酒楼继续讨饭吃!”
“直娘贼,给我打!”无忧帮带头人脾气暴躁,不多话就带人冲上去打起来。
乒里乓啷打了一通,很快就结束战斗。
“直娘贼的!我无忧帮干不过刘二郎,还干不过你们桑家帮的撮鸟?打,都把手脚打断了!丢到对岸去,不要影响仁和酒楼做生意。”
无忧帮大获全胜。
今天自己在玉津园大获全胜,把无忧帮的脸皮狠狠地踩在地里,东京城其它帮会,有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抢地盘。
只是玉津园里,被自己重创的只是白马寨的河朔悍卒,童贯的留宅西军骑兵队,千脚蜈蚣的北邙帮。
无忧帮的精锐,虽然有损伤,但还没有伤筋动骨,实力仍在。没有眼力劲的桑家帮碰得一头包。
前面突然有人说道:“堂主,上面漂下来一艘小船。”
刘国璋心里一惊,完蛋,虎落平阳被犬欺。
平日里自己不会把这些无忧帮众放在眼里,可是现在自己中了两箭,一条命去掉了半条,前面几十个人,自己怎么都打不过。
这里灯火辉煌,河面被照得通亮,想跑也不好跑。
既然如此,那就做过一场。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刘国璋撕下一条衣襟,拔出百花斩,一刀切断了左臂上的箭杆,随意找了根木棍咬住嘴里,右手握住箭尖,一用力,把剩下的箭身拔了出来。
痛得全身抽搐,意识在短短几息间一片空白,嘴里的木棍几乎被咬断了。
刘国璋使劲地吸气出气,吸气出气,让大脑保持冷静,右手忍着痛,拿着那条撕下的布条,使劲地缠在左上臂伤口上,死死地缠住,堵住不停渗出的血水。
用牙齿配合,打了一个结,刘国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左手握着百花斩。
右肩上的箭,自己一个人搞不定,还是算了吧。
看到小舟有人站起来,无忧帮众都鼓噪起来,纷纷向这边看来。
“刘二郎,是刘二郎!”
有人惊恐地大叫道。
无忧帮众脸色大变,吓得连连后退。有机灵人左顾右盼,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他受伤了,受伤了!
眼尖的人又惊又喜地大喊道。
受伤了?
无忧帮众不由地向前移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
在仁和酒楼亮灿灿的灯光照耀下,可以看到刘国璋左脸鲜血淋漓,左上臂包裹着布条,鲜血正渗出。右肩一支箭矢从前贯穿到后,箭尖还在不停地滴落鲜血。
真受伤了!
无忧帮众面面相觑,交换着狂喜的眼神。
老天开眼啊!赐下一场泼天的富贵给自己啊!
他们就像一群遇到受伤落单狮王的鬣狗,心里按捺不住,想上前去讨些便宜。但是他们又都知道,狮王就是狮王,就算受伤落单了,也能干掉几只鬣狗。
于是他们希望别人都按捺不住,先冲上去,耗尽狮王最后一点气力后,自己就能捡到现成的便宜。
“把船勾住,勾住!”
一个无忧帮首领大喊道,四五根长竹竿伸了过来,用前面的铁钩把小舟勾住,推到一艘系了缆绳的棹船边,把它挡住。
刘国璋干脆上前几步,走上那艘棹船。
嗡!
无忧帮众不由自主地向后连退几步。
“用竹竿,用长竹竿,勾住他,勾住他!”首领大叫道。
四五根长竹竿戳了过来,刘国璋左手一挥,百花斩把竹竿都砍断了。
“调长枪来,调盾牌来,调弓手来。”
另一个小首领大喊道:“找渔网来,找渔网来。”
后面的无忧帮众四处奔走,大呼小叫,兴奋不已,就像渔船上看到大鱼群的渔夫们。
刘国璋却一阵头昏眼眩。
失血有点多,快要扛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刚才他也一直在观察现场环境,心里暗暗规划逃跑路线。
好汉不吃眼前亏!
在无忧帮援军没有来之前,采取威吓战术,靠这段时间打下的赫赫凶名,三分靠杀,七分靠吓,争取抢出一条生路来,逃之夭夭。
性命要紧,不寒碜!
刘国璋握紧百花斩,正要发动,仁和酒楼楼前,聚集的无忧帮众后面,突然爆出一声大喝:“直娘贼的!敢动我二郎哥哥,砍死你们这群撮鸟猢狲!”
只见一人手持朴刀,恍如天将下凡,把数十个无忧帮众砍得人仰马翻。
与刘国璋面对面对峙,精神极度紧张的几位首领,马上崩了!
“我们又中刘二郎的埋伏!”
他们大声哭喊着,转身撒腿就跑。
其余无忧帮众一听,吓得魂飞胆战,四下逃窜,只恨父母亲少生两条腿。
仁和酒楼前,鬼哭狼嚎,鸟惊鼠窜,数十个无忧帮众边哭边跑。
朴刀男子很快杀到跟前,“二郎哥哥,你没事吧。”
嗯,这不是张猛吗?他不是送翁翁的骨灰去真定皇赞山,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国璋腿一软,身子往地上瘫,张猛一把就扶住他。
“大眼,你怎么回来了?”
“二郎哥哥,我...”
刘国璋突然看到河岸路上远远地跑过来一伙人,正是刚才把自己和岳飞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那群西夏细作精锐。
“走,快走!”刘国璋浑身一激灵,推着张猛上了岸。
“怎么了哥哥?”
“有贼人!”
“贼人在哪里?我去砍了他们。”
“砍你妹啊!这些人有神臂弓,一言不合就射弩,没看老子吃了多大亏!”
“神臂弓!”张猛眼睛一亮。
他翁翁就是被神臂弓射伤,流血过多而死的。
“我要杀了他们。”
“杀你妹啊!等你娶妻生子后,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现在听老子的,赶紧跟老子逃命!”刘国璋连打带踢,终于把张猛拉着一起,撒腿就跑。
嗖嗖,又是四支箭矢飞来,从两人耳边破空飞走,连张猛都吓了一跳。
照面就射弩,真是太没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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