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上方,夜空中飞来了两只长翅灰雁。
这是一种极其凶悍的飞行兽,身高三米,双翅一展能有七、八米长,身上羽毛坚硬如铁,虎狼秃鹰遇到这种飞行兽都会立即远遁,没有一只敢靠近。
这是飞廉皇室饲养的战鸟,和翻羽马一样,都是飞廉国不可多得的战力。
四皇子魏王涂朗麾下用于守护京城的夜巡队便是采用这种飞行兽编制的,此时站在两只长翅灰雁身上的飞廉兵正是夜巡队的成员。
“符文师公会怎么了?”其中一名飞廉兵看着脚下符文师公会方向说道。
和京城其他地方相比,符文师公会到处都是火焰。
那不是在燃放烟花,反倒像极了公会被没有燃尽的烟花点燃了。
长翅灰雁飞到了公会上方,那名飞廉兵才发现了公会乱况,不觉大惊:“符文师公会遇袭了……”
一句话没说完,一把刀已经刺穿了那名飞廉兵的身体。
下杀手的是另一名飞廉兵,他眼中凶芒显露,眼白被黑气弥漫,仿佛山涧里的深渊。
看着从长翅灰雁身上掉落的飞廉兵尸体,那名飞廉兵冷笑道:“十年磨一阵,终于磨出了九阳神阵么?很可惜,这座法阵,就陪着符文师公会一起葬身火海吧。”
“尔等何人?”
伴随着这声怒吼,七条泛着金光的符文链条犹如七条游龙般从快要倒塌的神兵堂里飞了出来。
这是由灵力凝聚出的符文链,每一道符文都拥有恐怖的威力,其中一道符文落在地上时,由青石板铺成的地面瞬间被砸得粉碎,像被一名体魄粗壮的力士抡着两百斤重的铁锤砸碎了。
七条符文链穿梭在尸煞中间,所过之处,鲜血如花开般绽放。
不少尸煞避不开游动的符文链,不是被符文链贯穿胸膛,就是被符文链拦腰斩为两截,看着异常血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符文师从神兵堂里冲了出来,不是别人,而是神兵堂堂主。
这是公会不多的几名圣境级别的七品符文师之一,为人刚正,脾气暴躁。
见公会居然闯进了这么多尸煞,神兵堂堂主大怒,右手一挥,祭出的七条符文链以极快的速度向远处飞去。
御剑者修行剑道,以剑为兵器;
用枪者修行枪道,以枪为兵器;
用拳者修行拳法,以拳为兵器;
锻造师修行火道,以火焰为兵器;
符文师修行符文术,以符文为兵器。
符文乃是凝聚天地规则的力量。
要引动这种天地之力非常困难,绝大多数符文师都会采用加入各种材质的金粉,利用金粉引出这种力量。
只有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在符文术上有着极高造诣的符文师才有实力和资格不借金粉等外物,单凭自身灵力凝聚出一道道充满天地威压的符文。
飞廉符文师公会中,只有十余六品符文师和步入天阶的七品符文师可以做到这点,眼前这位神兵堂堂主正是其一。
神兵堂堂主已经在圣境上境修行近百年,即将达到圆满之境,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除了王境之上的强者,没多少人是他的对手。
此时此刻,一丝担忧与震惊却出现在他暴怒的双眼中,久久挥之不去。
神兵堂堂主前方,一个青衣男子抱着一把铁剑走进了近乎坍塌的庭院里,紧接着一男一女从另一个方向走了进来。
千年前,大黑暗时代结束后,在圣域的倡导下,中原与八方外域达成协议:
天阶一心向道,在世外参悟生死,追求长生,不到万不得已不参与俗事。
这一约定很快进入黑暗界。
行走在黑暗界的天阶与王阶尸煞逐渐退出凡间,开始清修,不再出现在世人眼中。
正是这“天阶不出”的约定,才让中原与八方外域在千年间获得了如此长的和平。
然而眼前这名青衣男子和那一男一女,都是步入了天阶下品的天圣!
“汤臣,贺湘子,余兰,没想到你们三位会堕落至此,加入南荒,变成蛊荒士!”
神兵堂堂主怒喝道,由于太过愤怒,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
青衣男子名为汤臣,曾是中原十六国之一——西方大国驺吾国拥有一等战功的上将,地位极高,后来莫名失踪。
直到很久以后,人们才知道此人为追求剑道,步入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暗杀界,成了南荒不出名的上祀。
那一男一女是对夫妻,男人名为贺湘子,女人名为余兰。
这两人原先效力于祀金庭,是祀金庭一对有名的圣境仙侣,后来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祀金庭,却没想到加入南荒,成了黑暗界的天阶尸煞。
汤臣淡淡一笑,说道:“青澄,你修的是符文术,我修的是剑道。飞廉国能让你的符文造诣越发精湛,南荒能让我的剑道更上一层楼,所以我们不过是在各自的道上追求卓越罢了,谈何堕落呢?”
“那今夜三位袭我公会,又是为何?”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神兵堂堂主青澄身后飘来。
那是符文师公会会长,修为比青澄还要恐怖。
公会内一直流传这位老者迟早要突破天阶上品,步入王境,成为一代至尊。
“受人之托,还请见谅。”贺湘子答道。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同样没什么感情。
符文师公会会长笑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谁都听得出他声音中蕴藏的那份震怒:“受人之托,便要灭我公会,看来那个人对我公会恨之入骨呐!”
贺湘子站在庭院中,身上气息逐渐提升,声音却是一成不变地冷漠:“你们公会确实有些本事,但有些事,不是你们能做的。”
符文师公会会长心想尸煞今晚夜袭公会果然是因为那种法阵,不由皱眉。
他思忖着那种法阵在公会可是第一禁秘,除了他和几个六品符文师外,没人知道那件事,为何法阵刚成,便引得尸煞前来灭会?
贺湘子脚下青砖由于承受不住从他身上散出的气息,纷纷碎裂。
当这种气息冲到符文师公会会长面前时,被数道从空中垂落而下的符文链拦了下来。
只见符文师公会会长伸出右手,结出一印,说道:“你错了,贺湘子,我们创造九阳神阵不是为了讨好皇室,也不是为了公会名声。我们创造这种法阵,是为了中原西域的平民百姓能够永远免遭黑煞力之苦。为了九阳神阵来灭我公会?好啊,老夫今日就用毕生所学,来讨教一下你们南荒的暗杀术!”
公会内收藏各类书籍、秘典、阵卷的地方在藏书楼。
这是一座九层高的木塔,塔内设有极恐怖的独立于三妙飞廉阵的法阵。
塔内的法阵连步入王境的至尊都无法闯入,长年累月守护着藏书楼。
几百年前,公会曾失过一次大火,火被扑灭后,各堂俱有损失,唯独这座被独立法阵守护的藏书楼完好无损。
这座藏书楼的法阵极其复杂,别说普通符文师,就连公会为数不多的几位七品符文师都无法破解,只有拿着钥匙才能开锁。
这座塔的锁与钥匙是当初建塔时,请当时最着名的锻造师联合公会内最优秀的符文师依据塔内法阵共同打造的。
这座塔的钥匙只有一把,而这唯一一把钥匙一直由公会会长保管。
其他人要进藏书阁,只能由公会会长带着去。
公会会长与贺湘子话中提到的九阳神阵阵卷便放在这座塔中。
十年来,公会会长和几位六品符文师在塔里经过无数次探讨与测试,终于完成了这卷可以完全净化被六合八荒阵困住的黑煞力。
此刻那卷法阵正躺在藏书楼最高层,除公会会长外,没人能够接近。
与其他地方相比,藏书楼十分安静。
房檐下没像其他地方那样挂上几盏明灯,门上也没贴春联。
似乎这个地方被人遗忘了。
静谧的藏书楼前突然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那是十几名闯进公会的尸煞,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公会会律陈重。
他一身灰色袍服上沾着不少血迹,有的已经溅到了胸口,却并不显得血腥。
陈重停在藏书楼前,望着这座观看了近百年的高大木塔半晌没动。
他进公会近百年,进入这座塔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即使当上了公会会律,也只进过两次藏书楼,还都是在公会有大事发生时,被公会会长召进来的。
他知道这座塔里放置着无数被符文师视为珍宝的古籍、秘典和宝物,很想亲自开锁进一次,却一次都没成功。
他是世间有名的七品符文师,对符文术深有研究,然而他花了近百年暗中研究守护这座塔的法阵,至今未想出破解方法。
他走到塔门前,拿出了一枚骨钥。
这是血魔殿的人带给他的。
如果这把骨钥打不开塔门上的锁,进不了藏书楼,他们今晚血洗符文师公会就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陈重将骨钥塞进锁里,锁顿时发出了细碎的声音。
随着他轻轻转动骨钥,“砰”的一声轻响,这把守护了藏书楼无数岁月的铁锁终于被除符文师公会会长身上那把钥匙外的第二把钥匙打开了。
看着拿在手上的铁锁,陈重轻叹一声,佩服中带点忌妒地说道:“老夫研究了近百年的法阵,魔君看都未曾看一眼,只听描述便创出了解法,果然了不起啊。”
门开了,陈重缓步走了进去。
这是他第三次走进藏书楼。
当他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走进了第一层;
当他踏出第二步的时候,身影出现在第二层;
当他踏出第九步的时候,身影出现在最高那层楼上,俯视着被放在石桌上的一份卷轴。
那是记载着九阳神阵的卷轴。
公会会长和数位六品符文师花了十年时间才创造出来的。
陈重身为七品符文师,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这种法阵的精妙与强大。
看着他观摩卷轴的身影,从楼下赶来的尸煞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过了多久,陈重终于满足了内心的好奇,将卷轴扔回桌面,微闭双眼,慢慢回味着卷轴上的内容。
他知道公会会长十年来一直在创造这种法阵,他也曾暗示自己可以出力,却被公会会长一再婉拒。
此刻他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份卷轴,淡漠地吐出了一个字:“烧。”
藏书楼着火了。
这座有着千年之久的高塔今夜着火了。
看着藏书楼方向,众人大惊,特别是公会会长和各堂堂主。
他们在公会里呆了几百年,都经历过上次公会着火之事,很难想象这座被独立法阵守护的塔会着火。
符文师公会会长脸色铁青地看着藏书楼的方向。
藏书楼的钥匙在他身上挂了几百年,从来没有遗失过,即使遗失,他也相信没人能仿造出这把钥匙。
可有人真的打开了塔门,点燃了这座塔,将塔里的一切都烧了。
今夜三妙飞廉阵失效,闯入公会的尸煞数量极多,光是地贤境级别的六阶尸煞就有十几人,平日里不出面的天阶尸煞同样来了三人。
这种激战产生的波动肯定会被皇族第一时间感知,然而尸煞闯进公会这么久了,外界却连一名援助也没有,只能说明符文师公会被人布下了一层隔绝波动的法阵。
能让三妙飞廉阵失效,又能在公会暗中布下一层隔绝法阵,这种事只有公会的人能做到。
也就是说,公会出了叛徒,而且这名叛徒地位极高。
公会会长脸色阴沉如水,心想到底是谁做了这等事?
他正想着,一道身影从远处缓缓走来。
那是会律陈重,穿着沾满血迹的灰色袍服,离得老远,便能看见他眼睛里的阴鸷。
公会会长看着跟在陈重身后的众多尸煞,蓦然明白了事情原委,不觉大怒,喝问道:“陈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陈重来符文师公会有近百年时间,执掌公会律法,在公会内德高望重,没想到出卖公会的人居然是他,这叫公会会长如何不愤怒?
陈重脸上挂着冷冷的笑。
在公会会长看来,是他出卖了公会,然而他的真实身份是金荒上祀七杀星,一个行踪诡异的七阶蛊荒士。
十荒既分工又独立。
十荒当中,金荒的人隐藏在各大古族、帝国与教派中探取、贩卖情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除非必要,否则不会表明自己的身份;
木荒收纳的是在世间犯事的、不被世人理解的痴心于黑煞术或在净化术上追求极端的净化师;
水荒收录着世间所有邪术歪功,只要有钱,可以得到任何禁制或已经断了传承的邪功;
火荒里的锻造师是魔器的狂热爱好者,世间流通的所有魔器几乎都出自火荒之手;
土荒拥有“大陆宝库”的称誉,收藏着各式宝物,从金银珠宝到灵核字画,从灵丹妙药到稀有材质,除了一些古教、皇族的镇守宝物外,几乎没什么宝物是这个组织弄不到的;
药荒和木荒一样,是一群在凡间犯事遭到通缉或醉心于邪医歪术的人;
至于东、西、南、北四荒,则是十荒中的暗杀部,和圣域的“地狱”、六魔的“魔海”一样,都是暗杀界鼎鼎大名的组织。
陈重右手指尖冒出了浓密的黑气。
他一步跨出,出现在公会会长面前,朝公会会长挥出了布满黑气的拳头,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自从我踏入公会那天起,就一直在等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