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桓吃惊地看着神情恍惚的古凌可。
    他知道古凌可三源同体，知道古凌可体内拥有黑暗源，却没想到古凌可也拥有化身铁煞的资质！
    真是好可怕的天赋！
    但这种天赋，恰恰会害了古凌可。
    “孩子，醒醒！古越，快醒醒！”罗桓朝古凌可喊道
    黑气笼罩着这方天地，外人看不见里面情形，但古凌可一旦失去理智，踏出这片黑气，会立即遭到守在黑气外的魔风谷众人镇杀。
    古凌可没有醒。
    他境界太低了，从王阶铁煞身上溢出的黑气又太过恐怖，很快将他全身覆盖了一层漆黑坚硬的黑铁铠甲。
    他抬起了头，黑铁面罩下的那双眼睛徒然变成了猩红色。
    王阶铁煞看着眼前这只跟自己一样的存在，眼中那抹猩红变得异常兴奋，张开满嘴尖牙，嘴里发出了瘆人的怪笑声。
    这阵笑声落入了化为铁煞的古凌可耳中，透过那层坚硬的铠甲，一直飘到了那个沉睡的灵魂耳边。
    “谁在笑？”
    “谁在笑？”
    “谁在笑？”
    ……
    古凌可脑中翻来覆去都是笑声。
    那些笑声里，有他跟万霖一起在玥山追野兽时兴奋的笑；
    有他跟柳家二长老在桌子上抢鱼吃时，大长老坐一旁愉悦的笑；
    有他讲笑话给梓琳听时，梓琳被逗得开心的笑；
    有他跟辰夜一起钓鱼，钓上的鱼却永远没有辰夜的鱼大时，辰夜欢快的笑；
    有他跟若岚一起做饭，每次都被若岚鄙视一番后关怀的笑；
    有柳雪幸灾乐祸的笑；
    有骆翔宇平淡无常的笑；
    有文渊的哑然失笑；
    有沈炎的开怀大笑；
    有千晨的冷笑；
    有左翔的傻笑……
    那些笑声萦绕在他耳边，像寒风一样往他脑中灌，让他分不清东西南北，让他分不清身在何处。
    那些笑声大都是他熟悉的笑，只有一个笑声极不和谐，充满了阴冷与恶毒，听得他毛骨悚然。
    那个笑声夹杂在那些笑声里，他找不到那个笑声的源头，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间，他睁开眼睛，看见无穷无尽的白色光芒里，自己身前站着一尊百丈高大的铁煞。
    那只铁煞用一双猩红色的眼睛无情又嘲弄地盯着他，就像盯着一只被自己玩弄于股掌间的蚂蚁。
    那个极不和谐的笑声正是眼前这只铁煞发出的。
    看着这只铁煞，他慢慢想起了自己被黑煞力覆满了全身；
    他想起了在被黑煞力覆满全身前，他一刀砍在了一只王阶铁煞肩膀上；
    他想起了他在阵谷弟子的帮助下画出了法阵；
    他想起了他跟罗嫣然打了一架；
    他想起了他祭出了鬼凝；
    他想起了他敲响了鸣天钟；
    他想起了他从星河室下方的深渊里逃了出来。
    ……
    在这片白光里，他慢慢想起了一切。
    “小可……”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飘了过来。
    他转身看去，只见一个女人模糊的身影站在白光中，身姿窈窕，长发洒落，衣裙漫飞，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可惜女人面对着他，背对着白光，在强光的照耀下，他看不见女人的脸。
    “娘亲！”
    古凌可在心里默默叫道。
    他静静地看着女人，女人明明站在原地没有动，身影却渐渐融于白光中，与白光合成了一体。
    白光消失了，铁煞消失了，出现在古凌可面前的是三片无比庞大的漩涡。
    一个是正在熊熊燃烧的赤红色漩涡，一个是黑气翻腾的纯黑色漩涡，还有一个是如翡翠般鲜艳欲滴的碧绿色漩涡。
    那是他的三个灵源。
    他被其中的黑暗源吞噬，差点沉浸在那片没有尽头的黑暗里。
    他看着那三片巨大漩涡，伸出右手，对那片碧绿色的奇木异源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似乎听到了他的指示，磅礴纯净的碧绿色光芒从那片碧绿色漩涡里狂涌而出，飞向了他体内每一个地方。
    汹涌的黑气里面，古凌可坚硬的黑铁铠甲表面忽然裂出了很多细小缝隙。
    在罗桓惊疑的目光中，大片绿光像是要冲破黑铁铠甲的阻拦，从那些细小裂缝里透散出来。
    那是净化力，是黑煞力最惧怕的力量。
    那些绿光从古凌可奇木异源里被召唤出来后，冲破了他身上这层黑铁铠甲，驱散了附近想要渗入他体内的一切黑煞力。
    黑铁再也无法覆盖在古凌可身上，仿佛鳞片一样从古凌可身上脱落了。
    古凌可双眼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看着萦绕在古凌可身上的那片绿光，罗桓松了口气，心想古凌可总算救了自己一命。
    “孩子，快离开这儿。”罗桓说道。
    古凌可的镰刀已经帮他破了王阶铁煞的修复能力，继续留在这片黑气里只会徒加危险。
    古凌可摇了摇头。
    王阶铁煞虽说因重伤暂时失去了修复能力，但在如此浓密的黑气里，并非净化师的罗桓不可能将铁煞镇压得太久。
    他极力催动奇木异源，将祭出的大片净化力通过双手传到了镰柄上，又通过蝎尾大镰刀灌进了铁煞体内。
    净化力比破天钟更能破坏铁煞身上那层黑铁铠甲。
    这种力量看似柔弱无力，却在涌进黑铁铠甲中不久后，铠甲表面被绿光冲出了、割出了、震出了一条条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或直或弯的裂缝。
    似乎怕极了绿光，黑气以更加恐怖的速度从铁煞体内向外逃窜着，凡是跟绿光触及的黑气全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桓对古凌可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目光。
    忽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了他耳中：“大师兄。”
    罗桓转过脸，只见铁煞脸上的半张黑铁面罩脱落消失了，露出了陈霁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
    仅仅过了半个晚上，陈霁便像老了几百岁，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忏悔的痕迹。
    陈霁脸上未脱落的半张黑铁面罩下，那只眼睛依然猩红得吓人，黑铁面罩脱落的半张脸上，那只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黑色。
    那只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泪水中包含着无尽的自责、痛苦与悔恨。
    看着那只眼睛，罗桓便明白陈霁内心所想，不由问道：“小五，你……”
    陈霁对罗桓点了点头，化为铁爪的双手松开了罗桓的刀。
    罗桓知道陈霁心意已决，于是大喝一声，双手握着铁刀用力砍下，划破那些破裂的黑铁片后，一刀划破了陈霁胸膛。
    古凌可趁机拔出了蝎尾大镰刀。
    只见浓密的黑气里，陈霁身上大部分黑铁铠甲已经脱落，露出了他胸前和左肩上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特别是左肩那道，由于镰刀上黑尾天圣蝎尾巴上毒刺的毒性已经侵入了他体内，从伤口上冒出的血居然也变成了黑色。
    陈霁向后退了几步，轻叹一声，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他向那个女子伸出了手，像是一截被虫蛀光的倒在地上的干枯木头，身影一晃，一头朝地面栽了下去。
    “师姐……”
    看着从空中掉落下去的这只铁煞的身影，魔风谷诸多祭司松了口气，相顾无言，但所有人脸上都充满了庆幸。
    北荒大护法马韫目露凶光，心想真扫兴，连王阶铁煞这样的存在都被魔风谷打败了。
    大多北荒神祀内心极其骇然，他们很多人精通黑铁化，非常了解黑铁化全身的铁煞是怎样一种恐怖的存在，就是这种连至尊也能轻易斩杀的怪物居然真被魔风谷打败了。
    明月谷中，苍狼妖王眯着眼睛看着那道从空中栽落下去的身影，鼻尖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似乎早已猜到了这种结局。
    这只巨兽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那口气全部聚集在它腹中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苍狼妖王肚子明显鼓了起来，圆鼓鼓的跟刚刚吃饱一样。
    这只巨兽两只前爪用力抓着地面，两只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瞪出来一样盯着天罡谷，黑气从它两排尖牙缝隙间不间歇地冒了出来。
    有人注意到了苍狼妖王的异样，还没明白苍狼妖王想要做什么，苍狼妖王已经张嘴，将下巴张大到再也无法移动一寸后，从肚子里喷出了一颗巨大的黑铁球。
    那颗飞离苍狼妖王的黑铁球以让人无法相信的速度朝天罡谷空中那片黑气飞去。
    很多人刚刚注意到黑铁球存在，黑铁球已经飞得没了踪影。
    很多北荒神祀疑惑地看着那颗黑铁球，附近一些魔风谷祭司则吃惊地看着苍狼妖王，都没想到苍狼妖王会在这种时候发起攻击。
    众人想铁煞已经死了，这只巨兽难道要为铁煞报仇？
    见黑铁球离那片黑气越来越近，扶松谷谷主急得朝那片黑气大喊道：“大师兄，小心！”
    似乎感知到了那颗黑铁球的到来，罗桓带着古凌可飞离黑气，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黑铁球时大叫道：“不好！”
    黑铁球跟罗桓与古凌可二人擦肩而过，却没有飞进黑气里，而是飞向了远处那颗千米火球。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苍狼妖王哪里是想给铁煞报仇，而是要攻击天罡谷上空这颗千米火球！
    这是悬挂在魔风谷上空的一把刀，能助古凌可杀尸煞，攻铁煞，但也能毁掉整座魔风谷。
    这颗火球一旦爆炸，会将整座魔风谷夷为平地。
    罗桓是离千米火球最近的人，连他也跟黑铁球擦肩而过了，试问谁还挡得下这颗飞向鬼凝的黑铁球？
    黑铁球像一只蛮牛一样冲破悬在空中的巨大法阵，像一只巨大的羽箭，又像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平静冷漠地冲进了千米火球里。
    整个天地顿时安静了。
    谁都看得出这颗黑铁球的威力，谁都猜得到千米火球一旦爆炸的后果。
    这颗鬼凝若是炸了，不止魔风谷的人跟北荒的人，就连光芒洒落的一切正谷，正谷内大大小小的建筑物，全都会在鬼凝的爆炸中化成灰烬。
    魔风谷的人拥有错步又如何？
    错步再快，快得过火球爆炸的速度？
    北荒的人拥有虚无幻影又如何？
    虚无幻影可以虚化身躯，却有时间限制。
    纵然将这种身法修行得再高妙，保持虚化的时间还能超过火球爆炸的余威不成？
    看着天罡谷上空那颗开始剧烈晃动的千米火球，所有凶禽猛兽噤若寒蝉，像石像般站在原地，盯着火球的目光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明月谷内，苍狼妖王满意地看着即将爆炸的千米火球，冲着夜空发出了一声畅快的狼嚎。
    “老杂毛，你死了，就让这座山谷给你陪葬吧！”
    很多人都从狼嚎中听出了苍狼妖王的意思。
    马韫指着苍狼妖王，怒气冲冲地吼道：“狼妖，你……”
    苍狼妖王瞥了马韫一眼，心想有求于我的时候称我一声“狼尊”，现在见逃不掉了，于是改口称“狼妖”了。
    这只巨兽是利郧从妖域召唤到魔风谷的，随时可以从魔风谷回妖域去。
    它张开嘴，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心想我跟你们这群老不死的交情又不深，你们死不死，关我屁事？
    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空中，一个是魔风谷谷主罗浩然，另一个是北荒荒主利郧。
    两人都是步入了神之领域的神迹人，是拥有王者神魄的一代仙王，然而两人手段再逆天，也无法阻止如此庞大一颗鬼凝爆炸，更无法阻挡这颗鬼凝爆炸后冲击魔风谷的威力。
    鬼凝爆炸了，连他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别说救谷内这么多人了。
    看着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的千米火球，一位幽谷长老急得朝古凌可喊道：“师侄，这玩意儿是你弄出来的，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玩意儿要是没爆，我还能驱散；现在都要炸了，我还能捂着它，不让它炸不成？”古凌可看着马上就要爆炸的鬼凝说道：“大家还是有多远跑多远吧。”
    很多魔风谷人嘴角都浮现出了苦笑。
    他们激战一晚，杀尸煞，战恶兽，灭铁煞，连常年不出幽谷的众多长老都跑出来了，眼看胜利在望，没想到会死在这颗千米火球下。
    北荒的人嘴角同样浮现出了苦笑。
    他们精心安排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人，没想到不止没攻占魔风谷，反而要随魔风谷一起毁灭了。
    利郧冷眼看着苍狼妖王。
    他跟这只恶兽合作多年，知道这只恶兽嗜杀成性，却没想到这只恶兽会因一时兴起，要毁掉这座山谷给仙鹤陪葬。
    他不由攥紧了拳头，心想等今晚的事过去后，哪怕去一趟妖域，也要亲手宰了这只畜生。
    苍狼妖王不理睬任何人，就连利郧冰冷的目光也权当没看见。
    它静静地看着火光四溢的千米火球，像是欣赏着一件伟大艺术品的诞生，从眼睛到嘴角都充满了笑意。
    在那三只幽绿色的眼瞳深处，远处那颗千米高大的黑红色火球仿佛一朵飞入高空的烟火，在这宁静的山谷上空轰然爆炸了。
    “轰——”
    （祝大家中秋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