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斯召孔子与语,如在河海,莫窥其际。
斯家人穿井,得土缶,中有一羊。斯出问曰:“穿井得狗何也?”
孔子曰:“羊也。丘闻木石之怪曰夔、魍魉,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曰羵(fen)羊。非雌非雄,徒有其形。”
斯问家人果然。斯惊服,举为中都宰,时四十二岁,乃制为养生送死之节。长幼异食,男女别途,强弱异住,路不拾遗,器不雕伪。行之一年,四方皆取法焉。
有陈使至中都,致陈侯命,言本国有隼,集于庭,楛(hu)矢贯之,石砮( nu)尺有八寸。
孔子曰:“肃慎氏矢也,先王以贡矢分封大姬。”试求之故府,果得之。
楚君昭,亦遣使来问,渡江得一物如瓜。孔子曰:“萍,实也。吾尝问津于楚,闻童谣曰:楚王渡江得萍实,大如斗,赤如日,剖而食之,甜如蜜。乃散而复合之兆。”
使者归告,楚昭曰:“真圣人也。”
自楚平杀三兄自立,为太子建求婚于秦。哀公许以长妹孟赢。楚平听谗而自纳,以从胜与建遣镇城父,命伍奢为辅。孟赢生子珍。楚平欲杀建,建与子胜奔宋。
使者执奢至郢,逼诱其二子入朝。长子尚赴命,同斩于市。次子员见手书心疑,左卦曰:“甲日,时加于巳,支伤日下,气不相受,主上下相欺。”知建在宋,遂奔与相会。宋方乱,复去之郑。子产卒,建谋袭郑,事泄被杀。
员同胜逃出,想可与楚敌者惟吴,东行数日,将近昭关,右司马蘧(qu)越驻于此。
员偃息深林,有老叟扶杖入见曰:“君非伍氏子乎?”员大骇。
叟曰:“吾乃扁鹊弟子东皋公,老隐于此,君不必讳,可过敝庐相商。”
员、胜随行至庄。引入上室,员以实告。东皋出酒食款待。
至七日,员曰:“有父兄仇,以刻为岁。”
东皋曰:“足下雄伟,见者易识,龙洞山皇甫讷仿类君貌,慷慨仗义。”
有顷讷至,代述所以,直任无辞。当晚治汤与员洗沐。
明晨,员取镜照之,哭曰:“大仇未报,须鬓苍斑。”
东皋慰之曰:“无伤,用药为君改易耳。”与讷更易其衣,胜亦村装,随讷至关。
关卒见讷有惊惶之状,盘住入报。员、胜乘隙出关。蘧越执讷推问,适东皋至曰:“吾友皇甫讷,偕我出关东游耳。”越谢过。
员疾行至鄂渚,沿江有渔舟,员呼渡,渔父食以麦饭。
既渡,解剑与之,父笑。员请问姓名,父曰:“呼吾为渔丈人,呼吾子为芦中人可也。\"荡舟而去。员至梅里,藏胜于郊,乃佯狂吹箫乞食。
吴至梦寿始霸,僭称王,遗命兄终弟及,诸樊传馀祭,馀祭传夷昧,昧卒,季札不受,昧子僚自立。
光心不服,求善相者被离,举为市吏,见丐者雄伟,逊坐问之,乃楚亡臣伍员。
引见光与谋其事。员荐吴趋勇士专诸刺僚。光即位,号阖闻,尊员为行人,周敬王六年也。
员相地形,尝水味,筑城于姑胥山东北,陆门八,象八风,水门八,法八聪。徙都于此,别筑一城于凤凰山南,以备越,名南武城。筑冶城于牛首山。
越大夫颀临之子欧冶,铸剑数千,号扁诸。欧冶常与吴人干将,同师梁母学冶。
母于西周时见市有啸父者,自称冀州人,补履数十年。母独奇其不老,每奉以饮食,得授作火锻冶之法。
啸父临上三亮山与梁母别,烈数十火而升,西邑多奉祀之。于是知梁母有道,皆造求之。
惟欧冶、干将身如奴役奉事,始得其传。越之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谷,涸而出铜。
越王允常聘欧冶子作剑于琉华山,乃以锡、杂铜为纯钧之剑。四十九日而不化。往见梁母,母教以必用人祭天帝,将遣神女来侍炉,得金水以配柔刚,神剑成矣。欧冶如其言,夫妇俱入炉中,立成宝剑六口。
吴诸樊遣使往求,允常留步光、属镂、巨阙三剑,以三口献吴。
一曰鱼肠,阖闾授专诸刺僚,以为不祥,函封不用。
二曰盘郢,爱女胜玉卒,用以送葬,舞白鹤于吴市,观者万人,皆杀以殉。
三曰湛卢,后忽失之,楚昭卧于宫既醒,见枕畔有一剑,召相剑者风胡子示之。风胡惊曰:“湛卢之剑!为吴所宝,臣闻乃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楚昭以为天瑞。
阖闾使干将于天马山铸剑三千。仿鱼肠式,山顶有双石如鱼,以架炉足,其后一夕风雨,化鱼飞去。
更令干将居匠门别铸利剑,采五山之精铁,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妙选时日,天气下降,百神临观,聚炭如丘,使童男女三百人装炭鼓橐。
三月而金铁不化,干将心疑,其妻莫邪曰:“神物之化,须人气而后成。今作剑不就,得无待人而成乎?我能效之。”
乃沐浴、断发、剪爪,立于炉旁,使男女复鼓囊,炭火方炽,莫邪自投于炉。顷刻金铁俱液,泻出二剑。先成者即名干将,后成者即名莫邪。阳作龟文,阴作漫理。
干将伤妻之死,匿其阴而献其阳。阖闾试劈大石,应手而开。王重赏干将。
后知匿其一,使人往取不得,将杀之,干将取剑,忽自匣中跃出,化为青龙。
干将乘之升天,俯首谓使者曰:“吾剑藏于南山之阴,北山之阳。我随梁母去矣。”使者还报,益宝干将。
楚之伯豁亦逃至吴,谒子胥诉冤,遂引为大夫。被离见员曰:“观嚭(pi)鹰视虎步,用之必为子累。”员不为然。被离隐去,更名姑布子卿,每与扁鹊同游。
僚子庆忌逃于艾城,阖闾患之,员进要离,使刺杀庆忌,又举齐人孙武,熟学韬钤于亢仓子,隐于罗浮山之东。
阖闾具礼往聘,武出山,以所着十三篇次第进上,试以宫女演习,皆中绳墨。命武将兵伐徐及钟吾,执其二君。僚弟掩馀、烛庸奔楚,武追至舒城,执杀之。
阖闾伐楚,征兵于越,不至,怒欲伐越。武曰:“岁星在越,伐之不利。”阖闾败越于槜(zui)李。武谓员曰:“四十年后,越强而吴尽矣。”员志其言。
阖闾以唐蔡为向导,孙武直趋汉阳,五战入郢。楚昭奔随。员掘楚平墓,鞭其尸。移师伐郑,为建报仇,得渔丈人解围,乃释郑,武劝立胜为楚后,阖闾不听。
楚臣申包胥如秦乞师,哀泣七日,秦师出,败吴偏师。楚昭返国,员请立芋胜,楚人迎归,封白公。
员欲求东皋皇甫报之,不知去向,就地再拜。毁昭关,过溧阳,投金于濑,以谢浣纱女。
旋师之日,孙武固请还山,员留之。武曰:“子知天道乎?夫功成不退,必有后患。吾非徒自全,并欲全子。”员弗听。
武飘然辞行,阖闾赠以金帛数车。武随路散于贫者,归山复着书八十二篇,常出游原野,遇二人风情潇洒,服饰古朴,问之。答云:“东皋公皇甫讷也。”
武敬礼曰:“子胥尝言高义,今将何往?”
东皋曰:“前东游,遇太师岐伯,又托为南阳人范蠡,字少伯,昔在秦为太医。时有主鱼小吏赤须子,奉事甚谨,因传以服食,遂同游吴山。适推越得岁星,阖闾强暴伐之,太师欲屈身于越,相助灭吴。赤须自归酆邑,太师往见一真道人,求其兵书、阵图、阴符决胜之术,命我二人留居江淮,俟功成再与相见,故于此采药济人。”
孙武有心访道,遂问一真根由。东皋曰:“太师云是上清之徒,即齐始祖太公,几百年间,往来江汉,常为渔翁,不留姓名,今栖于葵丘濮水之上,专心研究玄微,因假名辛研,字计然。谓所计皆自然也。曾在晋与诸公子游,复事老子。得闻其道,着通玄经一十二篇,名曰《文子》,归本太上之言。历陈天人之道,时变之宜,卒万古于一篇,诚经世之枢要也。子欲请见,予当偕往。”
武欣然随至濮上,寻见渔舟,具求开示。计然恐岸侧有人窃听,乃荡漾入濮水中流,谓武曰:“子杀伐太重,仁德有亏,当遭刑戮之报。”
武惊问曰:“黄帝制兵,后世用之,除残去暴,皆赖武功,何为独招凶报?”
计然曰:“佳兵不祥,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阖闾兴师,焚人宗庙,毁人社稷,伐得岁之越,灭王制之徐。杀兄弟,人伦已绝,殉万民,天理全亏,子孙享国必浅,已身断拇凶终。吾子才识明达,允为道器,自宜闭户潜修,何事出山供役,戕戮生灵,致伤阴德。犹赖退隐日早,复以金帛济贫。今生幸免,转世难全。”
武跪曰:“痛改前非,努力济度,可得拔乎?”
计然曰:“拜访明师,躬行仁恕,终列仙阶。”武再拜谢教。
计然又言:“伍员虽为父兄之仇,然鞭死者尸,处生者室,未有人臣报怨如此之极者。不信吾子与被离之言,刎颈抉目,不亦宜乎?而其受恩必酬,天亦报施不爽。吾曾渡之于江上,所谓芦中人能救城中人,吴太宰难为越太宰也。”
东皋究问。计然曰:“至后自知。”复叩己之前程。
计然曰:“得正人为师友,大道可成。”
东皋问:“所当师友者何?”
计然曰:“青溪鬼谷子可师,郑国列子可友。”
东皋曰:“鬼谷慕之已久,未识列子从来。”
计然曰:“先是狄人马丹为晋献公木正,公灭狄,又杀恭太子,丹遁去。赵宣子时,丹乘车复入晋都,灵公欲用之。遇不以礼,有迅风发,丹入回风中去。至今北方人尊祀之。尝问道于关尹子,十反而十不告,退数月,意不已。又往从之,始得一盼,三年复见,始解颜而笑。五年教以澄静,七年后心口无是非利害,始引并席而坐。
问曰:‘至人潜行不窒,蹈火不爇,行乎万物之上而不栗。请问何以至于此。’
关尹曰:‘是纯气之守也。’知其尘俗未断,但授以延年驻世之法。
丹因娶郑女为妻,复师壶丘子林,子林以其心散好游,谓之曰:‘三机一宗,内观取足,至游无适,持后处先。’
丹事之九年,又往亳,师老商氏,受其法语,曰:‘静虚得居,心凝形释,饱食虚游,得意知进。’
于是复与伯高子为友,相规以道,笃志行之。乃能御风而行,改名御寇,隐居郑之圃田。四十余年人无识者,着书八篇,号《列子》。
弟子归者日众,郑穆公时,子阳为政,专任刑法,或告曰:‘御寇有道之士,居君之国而困穷,无乃咎子不好士乎?’
子阳遗粟十乘,列子再拜而辞,其妻不悦。列子曰:‘子阳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亦将以人之言而责我罪矣。此吾所以不受也。’无何郑人杀子阳,其党皆死,而列子不与,时人称之,故谓其可友。”
皇甫问立身之道。计然曰:“子当广济以资阴德,方可语道。然济人非巨富不能,且教子致富之术。夫生财在于孕子蕃息,然蓄养鸡豚,供人口腹,反增杀业。惟牛可用力田,于民有功。吾子可收牯?牧养,使其生育蕃衍,即可倚为货殖,溥济世人矣。”讷拜领教。
孙武搔首沉吟曰:“二公可即修证,我必隔世始能。窃思人禀阴阳之气而生,衰老而死,魂魄随气之清浊升降,还诸天地,流散寰中,恶能再有后世来生可望,是以疑之。”
计然正色曰:“是何言欤?吾子惑之甚矣!岂不闻天真皇人三一之说乎?凡修道者,务使精气神三者合而为一,纯而不散,虽历终古不灭,即庸夫俗子,形骸蜕去,灵性常存,但不能识认本来耳。”
孙武顿悟,复拜求不昧前因之旨。计然曰:“此等功夫尚远,虽得道神仙,犹难认切从来。必得仙长指迷,引归旧路。吾子既有仙缘,何患不归正道。”
东皋曰:“仙翁所言神仙转世,不悟从来,亦有说乎?”
计然曰:“肃豫十四劫,赤松、大庭二古仙,相与游戏,投入晋国。先后托生于皇姓之家,大庭为长,曰初起,赤松为弟,曰初平。初平年十五,家使牧羊,路遇一道士引入金华石室中,教其默悟前因,独坐四十余年始觉。
其兄初起行访历年不得,后寻至卫国,见市有道士善卜。初起问,‘吾弟牧羊野外,失去已久,愿卜其存亡。’
道士卜曰:‘可得。且言:昔于金华山中,见一牧羊儿,自言姓皇,字初平,非若弟乎?’初起惊喜曰:‘是矣!’
道士即引至金华,果得相见。因问之,初平曰:‘赖容成天公相携至此,已得警觉。天公谓吾兄未悟,故假卜者来引。’初起拜谢,道士笑而不答。
初起问弟羊何在?曰:‘近在山东耳。’初起往视无所见,惟白石磊磊,还谓弟曰:‘山东无羊也。’
初平曰‘羊固在,兄不自见。’与之偕往。
初平对白石大叱,以鞭挥之曰:‘羊起!羊起!’白石皆变成羊,遍地跳舞。
初起大异曰:‘我弟独得仙道,如此等闲,可能学乎?’
初平曰:‘惟好者便可得之。’初起感其语,于是弃家学道,服松柏茯苓日久,亦能坐在立亡,行于日中无影,面有童子之色,阳体阳光罔象,真精真气生神”